第66章(1 / 1)

张若华静静听着。岑三狗还没有说话,那个老太婆很积极地开口说:“怎么不能。怎么不能。荷哟,刚生了第三天,就和丈夫……” 老太婆声音顿时就变了,更含笑:“能生,脾气好,还能吃苦头!” 最后,岑三狗进来,厚着脸皮对她说:“这家不错。你去若得了钱,大约……大约也可以给…给她换一副薄棺。”然后他就匆匆地走出去了。 到底商量好了。 民间有个典妻的风俗。南方山区尤其盛行。再底层的男子,都有一个可供他们欺压的对象——他们的女人。 家里妻妾不能生,又吝啬颇多,不愿意再多买姬妾给家里添吃白饭人口的人家,就会典一个便宜而能生的女人。等生了孩子,去母留子,孩子归入典夫家,认这家的正室做娘。而刚生了孩子的典妻,就立刻打发回原来的夫家去,不用再吃典夫家的白饭。 然后这个女人,刚刚生了孩子,又要被迫和这刚生下来的孩子永别了。 张若华出典这一天,雨下得丝丝的飘,坐在颠簸的轿子里,往外望田野的时候,她忽然想到:多么划算,多么精明啊。于男子来说,只要娶到了一个女人,是多么划算啊。安稳时,这个妻給他做牛做马,生儿育女,任打任骂;贫困时,可以把这个妻典出去三年到五年,以妻卖肚皮的钱,换来他安稳的生活。等到典期到时,妻回来了,就继续给他做牛做马。 娶妻,对男子来说,可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张若华顾不上想这些名声。她看着轿子经过的野地,看着漫天的雨丝,只是想:我的儿,你到底被埋在了哪? 自生产后昏迷醒来,就一直脑子有些木着的张若华,听了一声惨嚎,忽然,泪流满面。 两个地方隔得不近不远,没有到要开路引的距离,但总要轿子还是走了一天,黄昏的时候,才到那个男人家。 那个碘着肚子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院子门口,看到淡妆的张若华,他禁不住地堆出笑来迎接了,摸着她的手,讨好似地要拉她上台阶。 这男人恰好像梭子,上下两头尖,只有中间的身子是肥硕的。 一时又伤心,又唾弃岑三狗的无耻,只是想到那个据说只是匆匆地稻草席一裹,就被岑三狗埋了的女婴。她想:好歹……要有一副薄棺。 一进了院子,就有一个脸圆圆地,偏偏身子瘦得厉害,像一枚圆头钉子似的老妇人迎上来了,她看起来大约也是四、五十岁,圆脸实在很和善,只是因年纪不小了的缘故,脸色有点青白色。她也笑着说:“哎呀,可真不得了。那乡里竟然有这么好看的。只是黄了点,需将养。” 原来这个就是钱家的正头娘子,钱孙氏。 那个叫英子的小丫头,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旧袄子,比张若华小一两岁的样子。她生得是个杏仁脸,皮肤是小麦色的,脸色是年轻人的红润,牙齿也不烂,只是眉眼之间总是怯怯的,眉毛天然地修长,柳叶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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