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狩猎明天才正式开始,吃过午饭,休息了片刻,哥俩儿带着周锦钰四处转转。
作为皇家猎场,这里水草丰茂,风景亦是十分宜人,原生态的环境,没有太多人工痕迹,因此时不时就能看到有野兔或者是梅花鹿等小动物出没。
一时间哥俩儿都有些回到大青山,回到周家庄的感觉,稀松柔软的空气吸入肺腑之中,莫名有自由自在的味道。
以前在周家庄的时候向往外面的世界,现在走出来了,却又有点儿怀念起小小的周家庄。
周二郎与大哥目光相碰,忍不住哑然失笑,周大郎亦无声地笑了笑,其实在哪里都不重要,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平平安安比什么都贵重。
周锦钰抬起头,不解地看看爹,又看看大伯,周二郎弯腰把人抱起来,摸摸他小头发,笑道:“走吧,咱们到前边儿去看看。”
迎面,两个六七岁的孩子手里甩着柳树枝你追我赶,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后面跟着的却是首辅大人徐庚以及礼部尚书冯明恩。
浩哥儿一眼就认出了周锦钰,其实上次在状元车大赛那次他就认出来了,只不过周锦钰竟然装作不认识他,亦不同他打招呼,让他生气的同时感觉自己很没有面子,也不想先搭理周锦钰。
娘说得对,钰哥儿的爹不过是升了个五品小官儿,他就敢这般狂妄不把人放在眼里,不值得交往。
心里这样想着,他却又很不甘心和委屈,感觉周锦钰大大的辜负了他的期望,鼓着腮帮子目含怨气的白了周锦钰一眼,没吭声。
徐坤是徐庚四十二岁那年得的老来子,男人到这个岁数事业有成,有了更多时间和精力分给自己的孩子,同时经历了人情冷暖社会磨练的人对单纯可爱的小孩子就更加喜爱,何况还是自己的崽。
因此,徐坤被养得颇有些小魔王的性格,这会儿见周锦钰这般大了,还跟他爹怀里撒娇让抱着,很是不屑,冲周锦钰刮了刮脸蛋儿做了个羞羞的动作,又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周锦钰被家里人抱来抱去抱习惯了,他压根儿就没去想过自己已经快六岁了,这会儿被人当面笑话,脑子里恍惚间闪过一个念头,自己好像不是快六岁,实际年龄已经二十多岁了。
周锦钰小脸儿瞬间烫热,仿佛被熏蒸一般,热气顺着脸颊迅速蔓延到耳后、脖颈……
与此同时他的潜意识开始自动进入自我催眠:二十岁的周锦钰已经死了,他已经投胎了,以前的周锦钰是以前的周锦钰,现在的周锦钰是现在的周锦钰,他们是两个人,他是周二郎的小儿子,只不过用了哥哥的身体,哥哥是死后才把身体给他的,要他代替哥哥继续做周二郎的儿子,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然而当潜意识开始辩解的时候,其实是二十岁的周锦钰占了上风,越辩解越心虚,眼前的一切越是虚幻不真实,真相说出来痛苦,不说出来亦痛苦,死活都不能痛快。
善良的人痛苦总是会更多一些,多数时候还是自己找的。
情绪激荡之下,周锦钰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脸色也开始变白,他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个玻璃人,上次是贺景胜,这次是徐坤,人家几乎什么也没对他做,他就这般要死要活的样子,他厌恶极了这样的自己。
周锦钰扭动身子要从周二郎身上下来,低声急急的催促:“爹,我尿急,快憋不住了。”
周二郎看出儿子的不正常,亦知道儿子怕自己担心在撒谎,他抬头瞅了一眼不远处走来的徐、冯二人,咬了咬牙,把儿子交给周大郎:“大哥,看好他。”
皇帝狩猎出行本是一件乐事,狩猎还未曾开始,儿子跟这儿犯病,传出去说不得让人觉得晦气,更怕被有心人利用。
就算再担心儿子,他也拎得清轻重,他好了,儿子才能好,他完蛋,全家跟着倒霉。
不知何时他才能熬到徐庚的地位,不需要看人脸色。不,他要比徐庚更强,皇帝的脸色他亦不想看,前人又不是没有过先例。
周锦钰没有拒绝大伯抱着自己,比起被抱着丢人,他更不想在人前犯病。
小侄子埋首在自己肩颈间,憋喘声越来越粗重,周大郎加快脚步,快到住处的时候感觉到一股暖热浸湿了自己的手臂……。
周锦钰紧闭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难受的同时却又不由松了一口气,至少,他没有在外人面前如此难堪。
这边,周二郎与徐庚、冯明恩二人见礼应酬,如今他风头正盛,冯明恩虽对他有意见,也要避其锋芒,皮笑肉不笑的假客气;徐庚则笑着夸了句“后生可畏“,叫人看不出深浅来。
到了徐庚这个地位的人,深谙说话的艺术,不会随便说,通常也不会有话直说,给人诟病的把柄。
周二郎心思灵敏,咂摸着“后生可畏”四个字,惶恐道:“周凤青如何担得起首府大人如此赞誉,只不过是为陛下办事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尽心竭力之下侥幸没有出丑而已。”
对方明为夸奖,实则有警告威吓之意;满朝文武一多半儿都是徐庚的人,一般人对上他的威胁警告,难免不会心生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