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紧赶慢赶,成功在第二轮明月升起之前赶到了裴家村,李闲等人松了口气。 但眼前的景象又让他们把心提了起来:户户人家的土屋被杂草攀起,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 虽说他们已经作好郊餐露宿的准备,但春日夜寒,真要这样对付一晚身体未必吃得消。而且说实在的,没人希望在天灾横行的当下睡在户外。 “往里走走吧,找一下你说那个驿站。尽量补充下物资。”陈烁开口对江旬说道。 江旬点点头,显然他也是这么想的。 他轻甩缰绳,马车沿着村中的窄路缓缓前行。 “那边有建筑!”王星兴奋的声音传来。他修有精炼眼力的诀窍,黑夜中的视力范围比一般人要广上许多。 “是驿站!太好了,没有荒废!”两轮明月之下,地面的能见度颇高,郑阡也看到了杂草丛中的房檐——是大平驿站的标准性建筑。 “等一下。”陈烁突然开口,让江旬暂缓前进,“怎么就此处没有被草木覆盖?有些古怪。” 众人经此一言,也是提高了警惕。各个拿起了手头的武器,做出防御的姿态。 “王溜,盾牌开路;郑阡和李闲护着他;王星在车上策应。”不愧是陈烁,简洁明了的命令瞬间将小队组织成型。 陈烁在王溜的掩护下一脚把驿站大门踹开,年久失修的驿站经受这般大力,抖落许多尘土。 “有人吗?”陈烁朗声开口,依然是他那中正的语气。 没人应答。 “有人吗?”过了一会儿,陈烁提高些音量,又问道。 “你们是谁?”驿站供歇脚的石屋中,钻出一个小脑袋。他看上去有些害怕,但还是强撑着大声问李闲等人。 “你又是谁?裴家村都荒了这么些年,从哪又冒出来一个小野孩儿?”见是个小孩,郑阡少了许多顾忌,立马高声问道。 “胡说!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裴家村好好的,离荒远着呢!”小男孩似是被戳到了痛处,立马张嘴反驳,把郑阡噎得不轻。 “你这……”郑阡哪能受这种气,他张嘴就要开骂,作势要揪着小男孩揍一顿。 但身前的陈烁抬手制止了他,郑阡只好牢骚满腹地退后。 “小朋友,你的家人呢?”陈烁语气温柔地问。他没有走上前,以免让眼前这个小男孩太过恐慌。 谁知对面的小男孩只是警惕地瞪着他们,却不出声。 “你多大了呀?”陈烁又问。 小男孩用两个手指比出一个十,但还是不说话。 陈烁便用眼神示意年龄同小男孩相仿的李闲开口。 “我们是陈江镇过来的,要到威海城救灾,路过此地,需要借住一晚。你不必害怕。”李闲立刻搭腔,试图降低男孩的戒心。 男孩表现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显然在思考李闲话语的真实性。 “你看,我这里有麦芽糖。你让我们借宿一晚,我就给你吃。”李闲从储玉中掏出几块前几个村庄中补给时交换而来的麦芽糖,在小男孩眼前晃。 小男孩舔舔嘴唇,显然是好久没吃过这种甜食了。 “拜托。哪有英雄会忍心看人露宿街头呢?”李闲见小男孩动摇了,赶紧补上一句请求的话语。 他想了许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点了点头:“看你们穿着应当是大平的军人,还是去救灾的,那就进来吧。马棚已经塌了,但是草料还有,你们可以寻个地方将马拴好喂一下。” 小男孩手指指向一个仓库,显然他说的草料就在那里。 李闲等人一听,长舒一口气——今晚的住处有着落了。 几人鱼贯而入,只是郑阡进屋的时候被小男孩狠狠白了一眼,气得他又是一阵污言秽语。 李闲把麦芽糖交到小男孩手里,看着他喜滋滋地抠下来一点放在嘴里,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打量周围环境,高处结满了蛛网,地面倒是整洁。看来小男孩还是爱干净的,只是高处够不到,显得内屋有些破败。 “呐。”江旬在外面喂马的功夫,小男孩从后面抱回来些干饼分给众人。干饼的品相并不好,应该是小男孩自己做的。 众人饿了半天,早就是饥肠辘辘。也不管干饼滋味如何,皆是三下五除二地下肚。 “还有吗?”众人眼光投向小男孩,眼中的期许是收不住的。 小男孩显然想不到他们这么能吃,瞠目结舌地摇摇头。 “好吧。”众人从储玉中拿出自带的干粮吃起来,不过这一次小心了很多——毕竟这次没能把物资补给上来,下个村子又有点路程。 太混账了。小孩儿的食物也骗。 若是有个外人站在这里看这群人的举动,上述的文字就必定是他的评价。 但小男孩好像对此并不在意,见众人有吃的,他反而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只见他向众人道一声晚安,就回到地铺上继续休息了——看来他早已睡下,是被李闲他们的踹门声吵醒的。 李闲看向小男孩,惊讶地发现小男孩竟抱着一柄长枪酣睡。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他睡得很是香甜。 …… “看来是他一个人住在这里了,靠以前驿站储存的粮食过活。”陈烁和李闲围坐在篝火前守夜,声音轻柔地交谈。 “嗯。不过我刚刚去仓库看了一下,里面的粮食消耗的差不多了。” “够他吃几个月?” “最多吃一周了。” 从自己的食粮中抠出些分给众人,却不觉着有什么不妥。 这个小男孩,被父母教育的很好呢。 “才十岁啊。这个年纪一个人过活,挺辛苦的。” “明天走时带上他吧,在威海城找个人家托付一下。不然的话,他恐怕活不过下个月。”陈烁往篝火里又扔了几块木料,火苗顿时向上窜了两下。 “嗯,我去说吧。”李闲点点头表示赞成。 夜幕笼罩着大地,天上的四只月亮依旧如故。 …… 大清早的,临近出发之际,争吵声却传响于驿站院墙内。 是李闲在规劝小男孩跟他们一起去威海城,好说歹说半个时辰,却一直遭到小男孩的拒绝。 小男孩怀里抱着那柄枪,像是抱着什么寄托一般。不管李闲如何说,头都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一直是一个“不”字。 “裴家村已经没了!村子里的人都走完了,你还不走!你要干什么?跟着裴家村一起消亡吗?”李闲有些失去耐心了,更恼怒于小男孩的顽抗,声音少见地大了几度。 到底有什么可犟的?人来人走,你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又能做些什么?老老实实过好自己不行吗? 倔强的小男孩被吓到了,他抱着那把长枪,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嘴撅得老高:“谁说裴家村没了!有我裴掠火,自然就有裴家村。我走了,裴家村才是真的没了。” 李闲如遭雷击,他终于明白自己心头的无名火从何而来。 十岁的裴掠火,恰如十岁的小李闲。 李闲眼前又出现了那场大雨,出现了李家大院里的清冷与孤寂,出现了掰着指头数日子,想会不会某天父母突然回来的少年。 但他终究受不了家中的寂静,当陈伯介绍城墙的活计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逃出了那个伤心地。 可是裴掠火忍受着村中的寂寥,哪怕是李闲再三要求,也不愿离开裴家村半步。 李闲沉默了,静静地注视着这个长枪的小男孩。 裴掠火的鼻涕也不得空擦,他瞪着泪汪汪的眼睛,使劲看着眼前这个满身甲胄的少年。 两个不一样的人,却享用着同样的悲伤。 驿站外,去年冬天的梧桐叶还在枝上勉强挂着,与嫩芽争位置。 终于,李闲动了。他的动作吓得裴掠火一个激灵,身子后退的同时缩成一团。 但李闲并没有像裴掠火所想象一般动手,而是缓缓地张开手臂,抱住了他:“我明白你对他们的思念……我懂的。但是他们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除了这些房子,就只剩下我们了。只有我们活着,才有人记得他们,他们的故事才没有结束。” 李闲沉默了好久,用很轻的声音对裴掠火说:“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跟我们走吧?好吗?” “……好!” 李闲的片甲没脱,他的怀抱显然算不上舒服。但在他怀中,小男孩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惊走了檐上的一排鸦雀。 一阵风吹过,老叶不甘心地飘落下来。它的身后,是更多生机勃勃的新芽。喜欢让贤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让贤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