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在于。
这两位画家传世作品就那么几张,几乎每一张现世的作品都传承有序。你仿一张《蒙娜丽莎》对客户说卢浮宫里挂的是假的,老子手里的才是真的。
挺没有说服力的。
类似《救世主》这种没有准确传承的画作。
就算被中东王子了5亿美元买走了,到底是不是达芬奇的真迹,至今卢浮宫仍然在和学界打口水仗。
毕加索则离现在太近了,也不好仿制。
莫奈就不一样了。
这位画家又有名,活的又久,最棒的是还很高产,动不动同一题材就百十张的画。
不少造假画具商就指着仿莫奈吃饭呢,只要骗到一个想捡便宜的肥羊阔佬,就能吃个好几年。
“这种价格当然肯定是有问题的了,但我想不至于是假画。不仅是因为除非他想砸招牌,否则不敢在千万美元级别的藏品上糊弄我的,同时,我亲眼看过那张画,我从欧洲和日本包机请来的三位鉴定专家和我自己,都倾向于认为那幅画就是真迹。”
陈生林叹了口气。
“一千万美元就能买下这么顶级的藏品,虽说当时我在成交前的最后一刻退缩了,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还是很心动的。”
“您是一个真正正直的人。”
顾为经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真正懂行的人,才能清晰的意识到顶级美术作品,放在一个艺术爱好者面前有多么大的吸引力。
它就像是一个漂亮的绝色佳人,就算来路不正不能示人,乐滋滋的抱回房室里,自己在灯下欣赏也是极美,极妙的。
豪哥拍一把宾利的车钥匙来拉拢自己,他把持的住。
要是对方拍一幅《睡莲》真迹出来,无论是财富价值还是美术价值,当初顾为经真的都未必守的住本心。
若非如此,世界范围内交易见不得光的地下艺术品黑市,也不可能这般的火热。
“这话我爱听,但别把我想象得太清高,钱其实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这幅画里的水太深。一天半的时间,我取爆几家银行也筹不出一千万美金的现钞,豪哥不接受缅币。我是不想要自己的公司卷入他的洗钱生意。”
“再说,一千万美元,我再稍微加一点也能在正规拍卖行买到一幅普通的《睡莲》了。买黑画几乎就和豪哥绑到了一起,将来万一资金链紧张,想脱手变现换成现金也还要找他做为中间人,我觉得不值当。”
陈生林笑呵呵的说道:“顾为经,你能和曹轩一起画画,能泡到酒井小姐。会被豪哥盯上,我一点也不意外。”
“有些话我本不该说。不过,既然你喊我一声陈叔叔。我就以长辈的身份,提醒你一句。”
“顾为经,你要想发十年纸醉金迷的横财,找找豪哥无妨,听说他对有才华的年轻人,出手从来都不吝啬。可是你要想安安稳稳的当一辈子大画家,就最好不要和豪哥有过多的关联。”
陈生林的语气依旧温和。
“年轻人想发财,当然没有错。只是能不能踏踏实实的发一辈子财,就是一门大学问了。”
“您说的非常对,我一直都拒绝了豪哥的招揽。”顾为经赶忙解释了一句:“我提起这件事,只是想说。为人是否正派,事情的是非对对错如何,只要您随便一个电话,社会便会按照您的意志运行。无论是豪哥还是陈叔叔您,都握着相同的权力,这其实是挺可怕的一件事,您的秘书甚至都没有确认我有没有说假话。”
“……当然,我没有指责您的意思。”
顾为经说着说着,都觉得自己的话听上去有点不知好歹。
“不,人永远不需要为了自己的诚实而道歉。想听假话的话,我一天可以听到一万句,唯有实话,是很难得的。我很高兴你能和我这么说,这才是我想听的。”
陈生林轻笑了两声,对顾为经的真诚颇为赞赏。
“可是顾为经,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世界运行规律本身就是这样的,那你要怎么办呢?公平和正义就不是社会远转的内核,童话书教导小孩子善良,而是成年人的社会中,只有利益。”
“你觉得什么样的社会才是一个好社会?美国吗?我们隔壁的越南,有世界上最血腥的战争纪念馆,里面珍藏了上百万张,被美军炸弹炸的五八门的人体残骸,被橙剂致残的老太太和畸形婴儿的照片。简直是一部关于战争惨剧的百科全书。世界上最残忍的一张地狱众生会的画稿。而这些炸弹,都是以正义的名字投下的。”
“我这些年去过各个城市,去过很多国家,最大的感受就是警察杀人,黑道杀人,参议员也会杀人。”
顾为经沉默了。
“艺术家的人生可以光风霁月,诗情画意,但是政治家不行。我们根植于这个城市的方方面面,如果缅甸是一支被小火煮着的铁锅,你觉得不舒服,就可以跳出去换一座城市生活。而我不可以,这里是我的家。”
陈生林说着说着,也查觉这个话题有点沉重,他笑了笑:“好了,这是老头子才应该聊的话题。现在,顾为经小朋友,你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和酒井小姐一起享受阳光和春天。对了,记得年底给我去投票站,投一张选票。”
“豪哥的事情不用担心。论影响力,我不敢说在仰光比得过豪哥,但让你安心画画准备画展,还是不难的。”
“谢谢您,陈叔叔,如果那时候我还在缅甸的话,我会的。”
——
火车拉响了汽笛,慢悠悠的向着远方驶去,开离了城市。
窗外茂密而斑驳的丛林从窗外慢悠悠的飘过,像是被横向拖动的幻灯片。
去往植物园的路程并不远,放在北美那种住在车轮上的国家,或许只是周末郊外小镇开车去市中心沃尔玛超市采购生活用品的距离。
他们却有接近两个小时的车程。
毕竟,总不能指望在这种年龄比顾童祥还要大的老旧铁路上,运行出现代火车的时速。
它还能够风雨无阻的以半个小时间隔运行。
就已经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不知道是因为1000缅币一张的一等车厢车票超出了大多数普通人的购买能力。
亦或者是火车站的站长把他当成了陈生林的子侄,为了讨好顾为经而特地净空了车厢,这间被阳光洒满的老室的宁静车厢里只有他们这一行人。
上车时。
工作人员还贴心附送了百合套餐——一盘有苍蝇围绕的西芹百合炒牛肉片,加上一壶放在磕的全是小坑的掉漆保温壶里的速溶咖啡。
这种老掉牙的列车上,竟然还挂着一列小餐车。
百合套餐是送给一等厢乘客们的,与之对应的是本地月季牌饼干构成的月季套餐,供应给二等和三等厢。
除了不挑食的阿莱大叔以外,在场的几个人都没有对这盘卫生条件可疑的牛肉片有什么兴趣。
唯有阿莱大叔端着盘子坐在角落里,一边嚼着牛肉片,一边喝着咖啡,拿着火车上附送的《仰光镜报》,看得是津津有味。
“喵。”
阿旺圆脑袋从宠物背带里钻出来,挥舞了一下小爪子,提醒顾为经。
它阿旺也对那盘炒牛肉很有兴趣哒。
吴老头院子里养大的土猫,就这点好处,胃口从来都是杠杠的。
上百美元的猫粮罐头它吃得。
苍蝇乱飞的炒牛肉,阿旺也能吃得。
她用爪子挠着胸口到后背的棕色绑带,身为一只向往风和自由的勇敢猫猫,这种绑带的束缚感让它很不爽。
“把她放出来吧,现在车厢里没人,我给阿旺带了小罐头,以我妈妈养猫的经验来说,带猫咪出去玩撒欢之前,要把她喂饱。咱们要去植物园里采风,若是它在那里乱咬东西,吃到什么有毒的浆果,就糟糕了。”
酒井胜子用拇指轻轻抓了抓阿旺软软的耳朵,柔声建议道。
“嗯嗯,我来抱着她,保证不会让阿旺跑丢的。”茉莉也从前排座椅中,转回了头。
小姑娘一双黑色的大眼睛里看着顾为经胸前背着的大猫咪。
这是茉莉小朋友第一次出门玩。
对于好运孤儿院里的很多人来说,“旅游”从来都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
甚至人们需要钱远行去满足精神愉悦,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非常让人费解的事情。
漂亮的自然风光,新奇的铁路旅行,现在已经完全征服了这名小萝莉。
她眼瞳中满是兴奋的情绪,伸出小手想要抓阿旺的肉爪子:“我能和猫猫玩一整天呢。”
大约真的是一物降一物。
胖乎乎的狸猫余光看见茉莉的伸过来的手,立刻就不闹腾了。
它翻了个身,把脸缩进了宠物背囊中,装起鸵鸟来。
遗憾的是,顾为经此时已经松开了胸带,把阿旺从身前放了下来。
“茉莉多可爱啊,你们两个一起去玩吧。”
“喵喵。”
阿旺嫌弃这家伙没原则。
茉莉可爱,老子就不可爱嘛!
哼,有小朋友没猫咪。
狸猫极为人性化的白了没原则的主人一眼,它刚刚一落在座椅前的桌子上,不等茉莉来抓它,就噌的一下跳进了酒井胜子的怀里。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