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15章 拉磨
汉克斯在顾氏书画铺的牌匾底下,稍稍停步片刻。
院子围墙已经开始斑驳风化了,透过玻璃店门和窗户往室内看去,乍一看似乎装修的还像回事。
不过打量片刻,其实细看无非也只是普通的街边咖啡馆级别的水平。
小门小户小画廊,不外如是。
“嗯,应该也就这样了。”
翻译为他推开店门,汉克斯撇嘴。
他有心想看看这位能培养出顾为经小朋友的家庭的深浅,所以迈步走入书画铺,没有着急去找店主说明自己的来意,而是像是个正常的买家一样,在店铺中闲逛了会儿。
书画铺店面本就不大。
两百来平的样子,被两三堵白色的展览墙切分成了不同风格的展区。
汉克斯走走停停,大多数作品全都似浮光掠影般一顺而过,偶尔才在某幅画之前端详片刻。
了大约一刻钟,
他就把店里的大多数藏品都看了一遍。
“顾童祥,应该是那位顾为经的爷爷和监护人喽。”
汉克斯对照脑海里的信息,在一幅工笔鸟画停步,将画框旁边的价签号牌拿走,和刚刚他随便挑的两个号牌一起,走到门口处的柜台边,递了过去。
谈不上惊喜,也谈不上失望。
要说这样的绘画水平,能调教出顾为经这样的青年才俊,汉克斯是不太信的。
成就艺术大师的要素,往往天赋和环境各占一半原因。
他没看到符合想象的环境。
那么就说明,
顾为经本人能画到如今的水平,十之八九单纯是这小哥的绘画天赋强的让人惊喜。
“其实,这老先生倒也不算差。”
在汉克斯眼中,顾童祥的画功离什么流落乡野怀才不遇的隐世高手差的远,可这里的有些作品本身的绘画水平倒还挺不错的,与酒井教授展示给自己的那张,他孙子顾为经的融合画笔墨水准在伯仲之间。
单拎出去,
也约莫有有职业画家的中庸水准,比欧洲一些小社区画廊的底层代理画家都要好,年轻时大概也下过苦功。
考虑到是缅甸这种兵荒马乱的地方出来的,更是分外不易。
若是早年间能有机会能去法国、德国或者东夏打拼磨砺一二,或许也能谱写出属于自己的故事。
遗憾的是,
动乱的艺术环境终结了这种可能。
家贫万事哀,国家亦如是,
天才泯灭于沉烟,这就是贫穷地方的悲剧。若非酒井一成教授的赏识,可能那位顾为经小哥也会重复这个循环。
这么一想,
汉克斯觉得自己真是个救苦救难的大善人。
“合计两百五十六万缅币,能用现金么?美元或欧元支付的话可以打八折,人民币日元我们也收。”
收银台后的中年妇女好久没见到这么的大方的客户了,美滋滋的快速将号牌录入电脑。
“visa信用卡就行,顺便我想问问,这里有顾为经,顾先生的作品出售嘛?”
汉克斯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谁的?”
中年柜姐抬起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为经。”
汉克斯一字一顿的重复道,“我看到那边有一个空的展示框,上面名牌上标着【彩色铅笔画(11x15英寸)】,是被人买走了么?”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这位顾为经小小年纪展现出了这么出彩的笔墨风情,他们家又是自己开小画廊的。
汉克斯可不希望得知道,他的心心念念的驴崽子,小小年纪就挂上磨具,卖了大几百幅廉价画这样的消息。
那样的话,
他可能还要考虑一下能不能回购销毁,否则将来成名后,会是不大不小的麻烦事。
他还希望把这么好的底子的璞玉,将来打造成能走古典高端路线的精品画家呢!
精品画家好似高冷美人,产量不必高,但要精。
有些像是deborah walker这类透纳奖和国际水彩奖的得主,一年就画三四张画,每张画都能卖的很高,收藏家追着捧着,高冷的不行。
行业中,未成年时卖些廉价画不会太被计较。
可要是让收藏家们知道他们所追捧的冷美人,当年跟个印刷机一样,卖了一大堆作品。
也会有些卿本佳人,流落风尘的幻灭感。
不过……
“500美元一张算上画纸十几英寸的彩色铅笔画,这个价格可不低喔。卖的出去嘛?”
他疑惑道。
“噗呲。”
收银台后的中年大妈直接笑了出来,语气蛮不屑的。
“老头子心是偏的,变着法子给他的宝贝孙子零钱呗。五百美元,哼,五百美元,他也配,给给给,干脆把这个家都给这小子好了,他孙子是大艺术家,孙女就是路边的泥巴……”
正在坐镇书画铺里看店的婶婶一想起查账时,老爷子给孙子汇的那五百美元,就心里不爽的牙痒痒。
这些天没少在丈夫耳朵边念道,他们家这些姓顾的,对不起她们母女娘俩。
婶婶像是个机关枪一样哒哒哒的表达了一大串对爷孙两个的不满,连一边的商务翻译都跟不太上火力全开的更年期妇女的语速。
婶婶唠叨爽了,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刚刚了一千大几百美元买画的客人。
“那个顾为经是我的侄子。还是个高中生呢,画不出什么好画的。您如果想要约稿的话,可以找我们家老头子,他是仰光书画协会的成员……””
“嗯,这家庭氛围不是很好的样子呐。”
汉克斯在心中点头判断。
充满裂痕的家庭环境,这个出身条件相当有艺术家的气质。
属于大画家的常见开局之一。
汉克斯心中减少了些筹码,觉得自己预想的四万美元的每年创作津贴有点太高了。
可惜,
顾为经的监护人不是这个身前这个婆婆妈妈充满怨气的市侩中年妇女。
他也已经快要十八岁了,在法律上已经具有近乎完整的民事行为能力。
这个年纪签合同必须要征得本人的意见。
要不然的话,汉克斯有把握个几千刀的好处费,就从对方手里买下合同。再以救世主身份带着顾为经离开他的原生家庭,去往更广阔的天空,既拿实惠也拿人情。
爽到爆好不好。
“女士,我希望能见一见顾童祥老先生,这是我的名片,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商量。是关于顾为经的。”
汉克斯递过去一张名片。
婶婶皱着眉头接过名信片,她的英语水平一般,但还是认出了这张名片上的单词——
“manac#039h gallery?”
二楼书房中,
正在无聊看一本页角都有些发黄的港派旧武侠小说的顾童祥老爷子转过头,目光透过老镜,落在手中的名片之上。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设计感的名片,名片左下角两条边是直线,右上角两条边则是曲率不一的曲线。
四条边拼成了似长方,似圆弧,似扇形的一个非对称图形。
没有贴金嵌银的土气,又能让人一眼就记住,设计的非常巧妙。
“manac#039h gallery,manac#039h gallery,manac#039h画廊?这名片印的华而不实,上面连给地址都没有留。”
书桌边,
婶婶瞥着顾童祥老爷子手中捏着的这张在她看来里胡哨的名片,语气有些警惕的说道:“爸,这家伙不会是新在仰光开的新画廊来探场子的吧,难怪他今天买了这么多咱们家的画,原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就没安好心!”
“manac#039h gallery,我好像听这个名字有一点点的耳熟。”
顾童祥摸着胡子。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名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可一时间,他又有点想不起来。
“对方有说来意么?”
“是找为经的。”婶婶挑挑眉毛,“这孩子真不安生,前段时间刚刚惹上豪哥,这段时间又有这种人找上他来,你就惯着他吧!”
顾童祥挥挥手,打断了儿媳妇的啰嗦。
老爷子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你说……找顾为经来的,manac#039h gallery,这好像是马仕画廊啊!”顾童祥终于记起了这个名字。
老头子喉结蠕动,狠狠的咽口唾沫。
之所以经营书画铺半辈子的顾童祥没第一时间没有将manac#039h gallery和马仕画廊联系起来。
主要是由于这个名字离他们家的小生意实在太远了。
港口开粮店的小商贩,也不会关心甚至都不会听说过【嘉能可】这样世界五百强中排名仅次于工商银行和壳牌石油的超级大宗商品外贸帝国。
每个行业是一株参天大树。
顾氏书画廊是扎根在根须泥泞的小买卖,小松家的小松画廊这种是大树坚实的躯干,而巨头画廊则漂浮在云端,在整个领域中呼风唤雨,滋养大地。
马仕画廊尽管这些年的颓势明显,有从云端重新跌落到树冠上的势头,却也不是顾氏书画廊能仰望攀附的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