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枢则随意得很, 只在中衣外面松松垮垮地罩了一层薄纱广袖,衣上暗纹精致,风流贵气, 头戴琉璃王冠,侧靠凭几, 手执卷轴,朱笔圈点。御案上放一小小铜釜,盛满冰块,她拈起一枚放进嘴里嚼碎, 听到郦壬臣的话, 合上奏疏道:ldquo怪不得齐国王女姜于又从鲁国跑掉了,看来是担心鲁国三公室要杀她啊。rdquo没错,根据最新的消息,一年前老齐王薨逝后,齐国内乱,姜于就逃到了鲁国, 获得了鲁国的庇佑。而如今鲁国决定支持齐国小公孙姜勉,姜于就不得不再次出逃, 这一次,她直接一口气逃到了楚国。刘枢道:ldquo楚国路远地偏,远在蛮夷,常常觊觎中原之地,而齐国身为诸国之长,他们的王女竟然跑去楚国寻求保护,看来实在是无处可去了呀。rdquoldquo王上分析的是。rdquo两人一边分析局势,一边处理奏疏,这样的日子平淡又充实,已过月余。天气实在太热,一滴汗珠顺着郦壬臣的鬓角滑落下来,两靥蒸的白里透粉。刘枢瞟她一眼,偏头道:ldquo闻喜,叫人再拿一釜冰块来。rdquoldquo唯。rdquo不一会儿,满满一釜白气缭绕的冰块就端了上来,闻喜正要放在御前,却被刘枢抬手止住,指了指殿下郦壬臣的桌案,ldquo放那。rdquo闻喜惊讶一瞬,照做了。这冰块在夏天可是极珍贵稀奇之物,都是去岁冬天提前储藏在冰室里的,只有王宫里才有,一般只会赐给九卿重臣消暑。所以当冰块端到案边的时候,郦壬臣也很惊讶,站起来谢恩:ldquo谢王上赐冰。rdquo刘枢眼睛盯着竹简,一个眼神都不给她一个,ldquo这有什么好谢的,年年都有,寡人只是不想和你吃一个碗里的。rdquo郦壬臣:ldquohelliphelliprdquo刘枢批完一卷放在手边,拿起另一卷,问道:ldquo依你之见,那齐国王女去到楚国能做什么?rdquo郦壬臣坐回去,想了想道:ldquo臣在稷下学宫时与齐国公主相熟,在臣看来,于公主率性开朗,很受先齐王喜爱,只是她对王庭似乎不怎么感兴趣,胸无大志,无意作为。因此,如果楚国能长久的收留她,她应该会在那里过得不错吧。rdquoldquo所以你认为楚国会留她?rdquoldquo是。rdquo刘枢点头,明白了她的意思,却说:ldquo郦卿聪明能干,但不了解做君王的心思。rdquo郦壬臣微怔,道:ldquo还请王上赐教。rdquo刘枢道:ldquo如果寡人是楚王,就不会留姜于。如果寡人留下她,那一定是有用的。rdquo汉王从座上站起,活动活动筋骨,慢慢道:ldquo可能从你们士大夫的角度看,留下人总是好的,多多益善嘛。但是君王却不会,如果一个人没有用处的话,那么宁可冤杀,也不多留一刻。rdquo郦壬臣笔尖一抖,只觉得脊背比放了冰块还冷,汉王轻飘飘地说出那句lsquo宁可冤杀,也不多留rsquo,就好像在说今日的天气一样随意。ldquo王上训诫的是,臣helliphellip明白了。rdquo她明白了她们的不同。对谋臣来说,每一个人都是可以发展的朋友,而对君王来说,每一个人都随时可能变成敌人。站的位置不同,处事方式自然也不同了。刘枢奇怪地瞧了她一眼,ldquo以后就不必用lsquo训诫rsquo这样的词了。rdquo这是那个人才会常用的词,她在心里面默默补充。郦壬臣感到莫名其妙,也只好称是。此后他们谁也不再说话,埋头处理政事,午后的阳光从热烈转为柔和,夕阳斜晒进殿中,拉长了君臣二人的影子,金黄的光线铺满青砖,给这座压抑的宫殿染上一层温情的色彩。汉王宫中很久都没有这样好的阳光了,她们写字的手都不由缓了下来。太阳落山,刘枢终于看完了最后一份奏疏,她站起来:ldquo陪寡人走走吧。rdquo郦壬臣只好答应了。ldquo诺。rdquo夏季的傍晚凉爽,宫闱宁静,很适合散步。郦壬臣亦步亦趋的跟在刘枢身后,从宣室殿这头走到那头。她们开始谈起天来,不过,与其说是谈天,不如说是刘枢在问,郦壬臣在答比较准确。走出宣室殿,闻喜跑来问要不要备辇?被刘枢摆摆手挥退,只带了郦壬臣一人,继续在宫里走。宫道深长,仿佛永远也走不完。刘枢忽而道:ldquo不知为何,有郦卿在身边的时候,寡人就觉得心里平静多了。rdquoldquo为王上分忧,这是臣的荣幸。rdquo郦壬臣答道。刘枢摇头道:ldquo不是那种分忧的感觉helliphellip而是helliphelliprdquo她似乎自己也搞不清那种模糊的情绪是什么,只好说:ldquo和郦卿在一起的时候,寡人就总记起那些小时候的事情,记起一些helliphellip小时候的人,真是奇怪呢。rdquo郦壬臣不言。她们静默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仿佛在一起品尝这个黄昏的暮色,再往前一点,就是另一座宫殿了。不用绕到正门看名字郦壬臣也知道,那是王后应该居住的长秋殿,小时候她的父兄们给她讲过很多次王宫内的布局,即使她没来过也了如指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