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壬臣忍不住一面听,一面默默赞叹,这些一针见血的看法,如果是从别个国君的嘴里说出来,她只会觉得惊奇,但是从汉王口中说出来,便是惊悚了。高傒一辈子都想将刘枢养成个昏废之君,二十多年来,做了诸般努力,竟然到头来全是徒劳。郦壬臣根本无法想象,眼前的君王是费了多大的狠心和念力,才能将自己从那闭塞的王宫深处挣扎出来啊。暗无天* 光的汉王宫,也遮不住烈日的初升。在刘枢的话语进入收尾时,天边的朝阳也慢慢浮出云层,透过浓雾,金色的光线照耀着凉亭的每一处。沉缓圆润的女音继续说着:ldquo郧国亦沃野,自相己足,地饶丹沙石铜,盛产楉果,山势穷险,易守难攻,四塞栈道,无可交通,本可偏安一隅,然郧伯偏私偏爱,废长立幼,国基不稳,故郧之命门,在于乱君。此大国之命门也,至于小国者,盖随波逐流,茍于生存,不足为虑。rdquo刘枢讲完,手收回袖子里,不等她发问,郦壬臣已长拜到底,由衷地叹道:ldquo王上所见,拔乎其萃,诸王不能也,小人亦不能也!rdquo刘枢笑话她道:ldquo郦生谦虚了,若你不能,就写不出那一卷书了。rdquoldquo直起身来说话吧,寡人没叫你拜呢。rdquoldquo唯。rdquo郦壬臣站直了。刘枢说完了,但也没说完,她针砭时弊,直指诸国要害,却还漏了一个。汉国。然而她也不必说了,汉国的命门在哪里,又该怎么解开,刘枢怎么会不清楚呢?汉国危机不在萧墙之外,而在萧墙之内。她们都明白这一点。于是郦壬臣便问起别的事:ldquo请教王上,小人没有去过郧国,故有一事不明,为何您说郧国废长立幼呢?天下中从未听过郧国有这样的传闻啊。rdquoldquo哼。rdquo刘枢笃定道:ldquo就算现在没有废长立幼,那也是迟早之事。因为,郧国的长公子衷,已经出逃到了汉境。rdquoldquo竟有这等事?rdquo这确实是郦壬臣不知道的。公子衷为郧国长公子,又为先伯夫人所生嫡子,本应是最名正言顺的太子,却仓皇出逃到汉国来,这说明,郧国王室的乱象已浮于表面了,只是外国还不曾得知罢了。ldquo寡人留下了他。rdquo刘枢主动说出,观察着郦壬臣的反应。如果她是高傒亲密的门客,一定会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可惜郦壬臣没什么表情,她只是在心里纳闷,为何汉王要留下公子衷。刘枢不再说下去了,她自然有她的布局,但郦壬臣并不是一个能叫她完全信任的人,不必多言。一言不发的汉王转了个身,抚去栏杆上的积雪,忽而一阵微风吹过,带来几片洁白的雪花,落在刘枢那刻着饕餮纹的墨玉王冠上。她像是浑不在意似的,随手拂去,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旁人无法模仿的自如和矜贵。郦壬臣默默看过去,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刘枢的侧脸上,高额日角,鼻梁高挺,眉宇浓密,大气的五官排布明朗,威仪庄重,不怒自威。有些人生来就是不凡的。片刻后,闻喜上前提醒道:ldquo王上,该是会见大夫的时辰了,您要移驾去桂枝殿吗?rdquo刘枢点了点头,转回身来望向那年轻的士子,再度开口:ldquo郦生已直觐三次,你觉得寡人会怎么做呢?rdquo郦壬臣的心宛如沉在了冰湖中,终究helliphellip汉王还是不为所动吗?她默默低下头,ldquo小人但凭王上裁决。rdquoldquo裁决?rdquo刘枢琢磨着这两个字。也许是光影太过刁钻,折射在郦壬臣的身上,刘枢瞧着年轻士人的身影,蓦然就晃了神,心底响起一句呢喃:那个女孩子,如果能顺利长大的话,也该是这么大的年纪吧helliphellipldquo咳,咳。rdquo她咳嗽几下,甩掉了那些无意义的念头,摆了摆手,ldquo你走吧,寡人不杀你,亦不用你,你离开汉国吧。rdquo毫不犹豫的,她扭头命令:ldquo闻喜,回宫。rdquoldquo唯。rdquohelliphellip回去的路上刘枢坐在王辇中一动不动,连侍女为她倒上的汤药也不喝一口。ldquo王上真的觉得那齐国的士人一无所用吗?rdquo闻喜恭顺的问道。刘枢从沉思中回神,瞪了一眼闻喜,ldquo寡人虽然被高氏堵住了耳朵和嘴巴,听不见,说不出,但寡人的眼睛可还没有瞎呢。rdquo闻喜低头抿唇,他明白主子的意思,主上是有识人之慧的,很显然她已经见识到了郦壬臣的才学。刘枢伸出一只指头,点着几案,说道:ldquo那郦壬臣确有肱骨之才,大汉国能有她这般见地的年轻人,着实没有几个。rdquoldquo那您为何还赶走她?若她转头效忠他国,岂不是放虎归山,成为祸患?rdquoldquo哼。rdquo刘枢轻蔑一笑,ldquo寡人可不似齐王那般小肚鸡肠。rdquo说完,她有些头疼的点点太阳穴,ldquo可惜了,她是高氏的人。rdquoldquo您这么确定?rdquo刘枢沉默。在这场萧墙之内的斗争里,她一步都不能有失,若是因为用人失误而输掉全局,那可真就万劫不复了。不仅是她,整个汉室基业都将万劫不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