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邻座的鼾声里沉默,在孩子的哭闹声里沉默,在青年人外放的游戏音效里沉默。过道上人来人往,而她坐在那,看着白天时的热闹,也看着夜深时分的静谧,在一辆前往陌生城市的火车里,过了一天又一夜。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但是感觉不到饿或渴,就算一整天没睡,也并不觉得困倦,活跃的脑细胞在此刻也陷入安静,不再接受和处理来自外界的任何信息。车窗外的风景从眼底一幕幕地闪过,渐渐有了大片大片的荒漠,黄沙漫天,被大风狂卷着扑到车窗上,细碎的朦胧里,那双如死水般平静的眸子终于有了点波澜。低头看了看怀中那个被白布包着的骨灰坛,魏青乔忽然有些感慨,当年奶奶花了五年才从西北走到东南,而现在要回去,其实也就只是二十二个小时。六十余年的时光太长,足够一个人从孩子变成老人,也足够让一个城市变得天翻地覆。所以当魏青乔从新翻修的火车站出来,走进汽车站,看着发车时刻表的上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地名时,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走去售票处买票。这次旅途是为了老人家最后的心愿,虽然在漫长的人生岁月中,陈翠芯一次都没想过要回去,但等死后,还是希望遵循古老的传统——叶落归根。她最终还是选择回到那方承载了她太多苦痛和希望的故土。所以魏青乔带着奶奶的骨灰坐上了前往凤凰村的巴士。村里修了大坝,修了发电厂,又引进了好几家物流公司,四通八达的马路铺满了村子的每个角落,这里早已不是奶奶口中那个破破烂烂、偏僻遥远的小山村,路上的年轻人很多,但大都对魏青乔口中的地址没有什么印象,她只好一条街一条街去找,直到遇到一个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人,才打听到了那个许多年前的地址。站在二层小洋楼的门外,她望着那个在院里的桂花树下捡树叶的女孩儿。女孩看到她,挥着脏兮兮的小手站起来,开朗地朝她笑。“姐姐,你找谁?”大概是家里人教过,女孩没有走得太近,只是隔着几米的距离站在院子里,声音又脆又亮。这让魏青乔想到奶奶还健康时,她也有一个清亮的好嗓子,一直到快退休前,她在班里上课时也从来不用扩音器。“你们家有一个叫刘三喜的人吗?”她思索着问道。女孩乖巧地点头:“那是我爷爷,我爷爷出去下棋了。”说着,她眼神里带了点好奇的打量。一个腰上系着围裙的男人忽然走出来,手上还拿着锅铲。“囡囡,在和谁说话呢?”男人有些警惕地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年轻女孩,目光在她怀中那个模样古怪的布包上转了转。“你找谁?”他客气地问道。但魏青乔还没来得及说话,女孩就兴高采烈地抢答道:“爸爸,这个姐姐在找爷爷,她还知道爷爷叫什么呢。”“你认识我爸?”男人有些奇怪,想不通这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女孩为什么要找自家老头儿。但魏青乔没有回答,反而问:“你认识一个叫陈翠芯的人吗?”男人皱眉想了想,对这个陌生的名字没有任何印象,所以疑惑地摇了摇头。“不认识,你是来找我爸的吗?”他的态度很和气,也许是因为陌生女孩看上去十分苍白而脆弱,既没有威胁性,又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也许是因为他也有女儿,所以对这样的女孩就格外耐心了些。但这里并不是魏青乔的最终目的,奶奶也没交代过她一定要来这里,只是她自己想过来,带着奶奶的骨灰过来,替她看一眼,问一句。“请问老人家身体还好吗?”这句问候出现得有点突兀,男人迟疑了一下,视线不知为何再一次被她怀中的包裹吸引,想了想,慢慢道:“还好吧,他现在每天都会去公园里和人下棋、打太极,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过着平淡而清闲的生活,会有日常琐事的烦恼,也会有简单安稳的幸福。这样的人生应该足够好了吧?奶奶,你可以放心了吗?心中的问句自然无人回答,魏青乔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头看向眨巴着大眼睛看向她的女孩,唇角微微上扬,带出一个温柔的笑意。“小朋友,你上学了吗?”女孩的眼睛和奶奶很像,魏青乔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耳边响起女孩神气十足的声音。“我马上就要上小学啦!幼儿园的老师说我可聪明了,以后一定能拿一百分!”女孩一脸骄傲,稚嫩的脸上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而在她说话时,男人一直低头看她,眼里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宠爱和包容。魏青乔于是点了点头,转头再次对上男人的视线,轻声道:“打扰了,请问您知道白狗岭往哪儿走吗?”“那地方都好久没人住了,你去那儿干什么?”男人好心提醒了一句。“我去赴约。”“赴约?”“对,有人在那里等。”有一个离家太久的游子在跨越了大半个世纪后,想要回到最初的港湾。那里也是此行唯一的目的地。看出女孩眼底的郑重,男人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