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昨天晚上她去洗碗时,周祈好像一直犹犹豫豫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像是想帮忙又没法下定决心。不过魏青乔本来也没打算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帮忙做家务,倒是周祈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唉。”陈奶奶叹了口气。“青乔自己也还是个小娃娃,性子又内向,有什么都喜欢憋在心里,我也不知还能活几年,难得见青乔交了你这么个好朋友,心里也算有个安慰了。”陈奶奶伤感的语气让周祈有些不好受,她自己的奶奶去世时她还很小,这么多年里还从未亲身经历过亲人的离世,爷爷和外祖父外祖母目前的身子也还硬朗,所以她平常也很少想过“死亡”这个人生终极命题。病床上那个脆弱如一片枯叶的老太太让周祈头一次如此具象地看到了死亡的存在,就像一支将要燃到底的蜡烛,烛光那么微弱,仿佛一口轻轻的呼吸就能将它吹灭。“小周……”陈奶奶的肺里有一个巨大的肿瘤,气管被压迫着,让她每多说一句话都很艰难,那种氧气被剥夺的窒息感很难受,所以她平日里几乎很少开口,但是这个时候她觉得有些话必须得说,青乔说不出口的话,她老婆子得帮她说,不然还有谁能帮她呢?陈奶奶深深地看着周祈的眼睛。“小周,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您说。”“如果……嗬嗬……有一天,你们闹矛盾了……能不能……嗬嗬……互相都退一步?”老人家断断续续的声音像破了洞的风箱,听着有些含糊不清,魏青乔几次想制止奶奶让她好好休息,但老人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她看过太多好友之间因为争执不让最终分道扬镳的例子,其实很多时候只要双方各退一步就好了,只是年轻人心气盛,这个道理往往要到了许多年后才会满心遗憾地意识到。自己可不就是……想到这,陈奶奶有些失神,一旁的魏青乔握着她的手,视线悄悄落到周祈身上,那个在老人家面前总是嘻嘻笑着一脸乖巧的人此刻却罕见地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因为家风的原因,周祈从不轻易许诺,信用是商人的立身之本,世代从商的周家将其奉为圭臬,作为家里从小就培养的继承人,周祈耳濡目染,性格里也养成了重诺的特点。短暂的沉默里,她反反复复地在脑海里推演了很多种情况,设想过很多种有可能和魏青乔吵架的场景,又仔细地思考了自己会让步的可能性,最后终于得出结论——那就退吧。反正昨天也不是没退过。笑容重新出现在脸上,周祈点了点头:“放心吧,奶奶,我会好好珍惜这段……感情的。”她本想说友谊,话到嘴边觉得不对,硬是拐了个弯改成感情二字,魏青乔看出她的小心思,笑了笑,也跟着下保证。“奶奶,我也会好好珍惜这段……咳……感情。”说到最后那两个字时,魏青乔有些心虚地放小了声音,还下意识瞥了周祈一眼,周祈本来不觉得有什么,被她这么一看,突然也心虚起来,抬手摸了摸鼻子,有些迟疑地看了眼魏青乔。那意思是在询问要不要和陈奶奶说实话?魏青乔不是很坚定地咬了下唇,又怕吓到奶奶,又怕以后想说却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正纠结中,奶奶忽然咳嗽了两声,嗓子嘶哑地冲周祈说了句:“小周,我有点渴,你能不能帮奶奶去大厅接杯水啊。”保温壶里就有热水,周祈想当然地就要伸手去拿,魏青乔幽幽看了她一眼,突然道:“周祈,你要不要去上厕所?”“啊?我不……”感觉魏青乔好像瞪了她一眼,周祈的脑子终于转过弯来,“好吧,我去打水,顺便上个厕所。”病房里很快就只剩下祖孙两人,看着特地把周祈支开的奶奶,魏青乔有些忐忑。“奶奶……”她不知道奶奶想说什么,但能感觉到应该是很重要的话。看着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孙女,陈奶奶满心感慨:“青乔,你知道奶奶最担心的事是什么吗?”“什……什么?”病床上的老人穿着最小号的病号服,袖口处却依然空荡荡的,她太瘦,身体的每一处都透出营养不良的苍白,除了那双依然还充满着光明的眼睛,那副躯体看上去与死人几乎没什么差别。陈翠芯牢牢地看着魏青乔的眼睛,神色坚定而柔软。“奶奶最怕的就是成为你的负担。”魏青乔惊呼了一声,连忙开口道:“奶奶我……”陈奶奶却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那些惊慌无错的话语。“志愿的事,再考虑一下吧,奶奶当了一辈子的老师,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孩子们成材,我不想当那根牵绊你的线。”“可是……可是只要我努力,就算去山大……”“青乔,小鸟和风筝,哪个飞得更高呢?”奶奶最后留下了一个问题。魏青乔心情沉重地离开病房,一打开门,她就看到了周祈。周祈当然既没有打水也没有去厕所,而是一直等在门外,见魏青乔神色有些委屈,眼眶还有些湿,不由吓了一跳。“哇,你奶奶骂你啦?”她压低了声问。魏青乔却不答,牵了她的手往外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