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8章 一门之隔
清晨,陈迹孤零零醒来。
寝房里空荡荡的,没了梁狗儿的酒气,也没了佘登科的呼噜声,热气也被一并带走了。
他披好衣服出门,看了一眼架着梯子的院墙,而后弯腰挑起扁担走入安西街。
院子里水缸是满的,但陈迹还是像往日一样去挑水,仿佛用这种固执的方式,就可以将时间停留在兵祸发生以前。
安西街上没有行人,他便独自站在井沿边上,慢慢卷着井口上方的摇橹,摇着摇着便发起呆来。
直到有包子铺的伙计来挑水,他才回过神来,打好水、挑着扁担前往知行书院。
咚咚咚,陈迹敲了敲知行书院紧闭的木门。
隔了片刻,王道圣推开房门疑惑问道:“你怎么来了?”
陈迹笑了笑,侧着身子往院里走去:“我是您亲传弟子,住这么近,理当帮您挑水劈柴才是。”
王道圣跟在他身后进了院子,仔细打量着他突然说道:“你是心中有困惑,有问题想要问我吧?”
陈迹脚步一顿,没想到王先生一眼看穿了自己。
他放下扁担,将木桶里的水倒入缸中:“先生,刘家谋反的时候来找过您吗?”
王道圣站在一旁回答道:“找了,刘阁老许诺高官厚禄希望我能为他谋划战事,但我拒绝了。”
陈迹问道:“刘家没有为难您吗?”
王道圣摇头:“刘家没有为难我,我在他们眼里就是又臭又硬的石头,没必要浪费时间。”
陈迹乐了:“您干嘛这么形容自己?”
王道圣随口道:“是别人这么形容我。”
陈迹好奇道:“您不生气吗?”
王道圣想了想,坦然道:“会生气。”
陈迹问道:“先生也会因为别人的看法生气吗?”
王道圣笑道:“我也还有很多道理没想明白啊。”
陈迹哦了一声,又弯腰提起另一只木桶倒水。
王道圣平静道:“你来知行书院,应该不是要问这些的。”
知行书院里只余下水在哗啦啦的响,在缸中激荡。
隔了许久,陈迹最终说了实话:“先生,现在有这么一个人,她只要活着,对我、对许多人来说就是天大的隐患。如今最简单的选择便是一刀杀了她,只要做得足够隐蔽,除了天知地知我知,再无他人知晓。”
王道圣轻松道:“那很好啊,你在犹豫什么。”
陈迹倒完水,提着空空的木桶看向他:“可这一刀下去,有些人我便再也无法面对了。所以我想问问先生,这个人我到底该不该杀?”
王道圣笑着说道:“凭你自己良心做事就好了。”
陈迹低头自言自语道:“良心?”
王道圣想了想说道:“如果你在路上丢了一袋子钱,你会感到难受吗?”
陈迹点点头:“会有一点吧毕竟丢了财物。”
王道圣又问道:“那如果你看到路上有乞丐快要冻死,伱只需要给他五文钱就能救他,但你没有救。第二天你听说他真的被冻死了,你会感到有些难受吗?”
陈迹又点点头:“也会有一点吧。”
王道圣问道:“你为何感到难受呢,你明明没有丢失财物啊。”
陈迹沉默不语。
王道圣点了点他心口:“你难受,是因为你心里丢了一块。”
“嗯?”
王道圣笑着说道:“其实这个比喻并不准确。只是世人大多只能看见身外之物的得失,却看不见自己本心的得失。你来问我之前,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按本心做就好了。”
“谢谢先生。”
……
……
陈迹挑着扁担往医馆走去,门前已经停着一架马车,车夫蹲在门前啃着干硬的杂粮饼子,这是他昨日约好的马车。
车夫见过过来,赶忙将剩下一半的饼子揣进怀里,笑着说道:“官爷,您还需要自己挑水啊?”
陈迹看了一眼天色:“来得挺早,还没到咱们约定的辰时。”
车夫乐呵呵笑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小人这般辛苦讨生活的,自然要早早过来,以免官爷临时提前了行程却没车用。”
陈迹说道:“稍等片刻,我将东西放一下。”
他进医馆将扁担放下,又取了昨天买的正心斋点心与一坛子女儿红,这才上了车。
马车摇摇晃晃的出城去,车夫坐在前面,回头问道:“官爷,您确定能出城对吧?昨日也有客人雇我出城结果被城门口的官兵给拦了回来。这些天也不知怎么了,码头的船也不让走,城门也不让出,南来北往的客人急得抓耳挠腮。”
陈迹笑道:“放心,不会让你白跑一趟。”
半个时辰后,马车来到南城门前,三层拒马竖在城门洞中,数十名披挂甲胄的将士拦住去路:“车内何人?”
陈迹掀开车帘走下,从袖中取出密谍司腰牌来:“密谍司。”
一位偏将缓缓走至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原来是密谍司的大人,这是要往何处去?”
陈迹收起腰牌:“前往刘家大宅公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