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传薪看这孩子衣衫单薄,面黄肌瘦,浑身上下,最光鲜的就是脑袋上戴着的报童帽。
他掏出了两块大洋扔进木头盒里:“这些烟我都要了。”
贩烟小孩面上一喜:“先生,用不着这么多。”
赵传薪叼着烟微微一笑:“剩下的是你的小费,归你了。”
小男孩掏出抹布,蹲下去说:“谢谢先生,那我给你擦擦鞋吧。”
赵传薪的鞋是新的,锃光瓦亮,仅有一点浮沉而已。
他也没拒绝。
贩烟小孩边擦边问:“先生,怎么才会变得如同你这般富有?”
“呵呵,知道我为何会成功吗?”赵传薪弹弹烟灰,满脸都是回忆之色,淡淡道:“小时候,我为了读书出人头地,又想着节约蜡烛,于是我就去大户人家门前偷光。”
没想到,贩烟小孩还有点见识:“我知道,先生,有个故事,叫凿壁偷光。先生靠着艰苦读书,才逆天改命,真是了不起。”
赵传薪鼻孔喷出两道烟,见贩烟小孩知道这个典故,那他还有下文:“我去偷光,看书看到了半夜,饿了,就去吃了一顿夜宵,又去茶馆喝了点茶,一共花了一块大洋。心满意足回家后,发现忘了熄火,十来根蜡烛都燃尽了。气的我将手里那本《金瓶梅》一把火烧了,发誓再也不看这破书!读书,有个鸟用!”
贩烟小孩手上动作顿住,抬头,鼻下挂着晶莹的鼻涕,又吸了进去,呆呆道:“先生,你……”
赵传薪哈哈一笑,指着英租界说:“老子发家致富,全靠抢洋人。你小子有脑子,为人伶俐,年纪轻轻就出来做生意,日后必成大器。”
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处处都是风口,但凡有点胆识,想要起飞并不难。
贩烟小孩听了,不由得勇气奕奕,眉目翕张:“真的吗先生?”
“真的。”赵传薪说的斩钉截铁。
多年后,这贩烟小孩有了些成就,被采访的时候说:“当年,有人在英租界外对我说了一番话,改变了我的一生。后来我才知道,此人就是战神赵传薪,他当时正谋划抢劫日本人的银行,果然他一句话没有骗我……”
……
在赵传薪蹲点之时,盛宣怀和日本财团正在进行第n轮谈判。
盛宣怀捻须微笑说:“幸得汉口众多企业家帮衬,又筹得两三百万两银子股资。若是再得了诸位的借款,汉冶萍煤铁厂就能顺利建成了。”
朝吹英二的脸色多少有些难看,他挤出笑说:“盛左堂所言的企业家,莫非只是一群盐商?想来,他们也拿不出多少银子吧?”
盛宣怀神秘一笑:“可不要小觑了淮盐商贾,他们敛财有术,身家厚着呢。”
朝吹英二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屁股:“盛左堂,今日可签合约吗?”
盛宣怀摇摇头:“条款实在过于苛刻,还需要再议。”
朝吹英二多日来,第一次松口:“那盛左堂的意思?”
盛宣怀知道,这是胡赓堂主动去投股,被这些狡猾的日本人知道了。他早已有了腹稿:“不若,将借款的数目追加到350万两?”
朝吹英二摇头:“盛左堂,年关将近,你也一定想在新的一年有新气象,我们干脆些,借款300万两,今日起草合约,明日就签!”
这也和盛宣怀预估的相差无几,他终于点头:“好!”
朝吹英二长松一口气:“那好,今日在下邀请盛大人共进晚餐,盛大人一定要赏脸。”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盛宣怀欣然接受:“麻生先生怎地不在?”
“这……他有别的事要去办。”
麻生久秀,其实是去了胡赓堂家里。
胡赓堂客气的招待了他,罕见的没用剩菜剩饭。
这也难怪,大清的官员膝盖长期半月板缺失,骨头软的很,商人也差不多。
论畏惧洋人的程度,最不怕他们的,反而是底层的百姓和土匪之流,因为光脚不怕穿鞋的,贱命一条,大不了就是一死了之。
当然那也是相对而言。
胡赓堂客气的问:“不知麻生先生有何吩咐?”
麻生久秀端着架子:“这次来,是想给胡老板送一场富贵。”
无怪他牛逼轰轰的,因为日本的制铁所,目前有些类似日本的军工部门。
制铁所官制的建立,还要说起当初的甲午战争,清廷战败,赔款1920万日元,日本就是靠着这笔钱,从德国引进了全套设备和技术。
制铁所又叫八幡制铁所,日俄战争中,给日本军队提供了大量的物资。到了后来更是不得了,建所用的钱是清廷赔款所得,而钢铁煤料则是汉冶萍煤铁厂提供,反过来再入侵中国。
“哦?”胡赓堂并没有露出喜色,在商场摸爬打滚这么多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什么富贵?”
朝吹英二说:“胡老板做淮盐生意,格局还是小了些。汉口为长江之眼目,清国之中枢,为经济中央之要脉所在。随便做些生意,都比盐的利润要大!”
“例如?”胡赓堂疑惑问。
“烟土和军火如何?”
“这……”胡赓堂惊呆了。
这些勾当,是他不敢想的。
麻生久秀面露微笑:“这场富贵,胡老板接还是不接呢?”
“我已经叫下人备了一桌上好的酒菜,此事容后再说。”心乱如麻的胡赓堂只能用这个理由,给自己争取思考的余地。他一转头,忽然呵斥道:“立儿,你在做什么?”
在外面鬼鬼祟祟偷听的胡立讪笑着挠头现身:“爹,我读书读的烦闷了,出来透透气而已。”
“滚回去!”
“是!”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
赵传薪在英租界外面溜达了一整天。
直到天黑,百姓和倦鸟一起归巢,各个铺头打烊,他这才将暗影斗篷披上,踩着缥缈旅者,在英国士兵眼皮子底下进了英租界……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