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陡然安静下来。循齐握着玉簪的手渐渐放松下来,颜执安将她的松懈看在眼里,唇角勾出一抹无奈的笑容,“过几日,我带你回金陵,祭拜先祖。”然后,她朝循齐伸手,“还我。”循齐呆滞过后,目光凝着她的掌心、五指。五指细长匀称,如玉一般。循齐鬼使神差地给将玉簪还给她,她伸手,在循齐的脑袋上拍了拍,循齐如同见鬼一般,忙转头瞪着她。颜执安眼底划过一道光,不免伸手又拍两下,小姑娘伸手就要推开,她说:“你日后荣辱系于我一身。”循齐伸出来的手顿住,板着小脸,道:“刑部里,他们打我。”“知道。”“药铺老板卖假药,害死了疯子。”颜执安似乎明白她打死大夫的缘由了,漫含冷气的眸子沉凝,“他死了,你想怎么做?”“药铺关门,不准他的儿子、孙子行医。”循齐仰首,面前的女子,举手投足带着脱尘仙气儿,像是多一分俗气就会飘然成仙了。颜执安颔首,“这是自然的,莫说是他的子孙,往后十代都不许行医。”“刑部的人……”循齐高声说话,眼底带着不羁,“他们私自用刑。”“你懂得似乎不少。”颜执安对面前的小姑娘不禁改观,青涩、无畏,还有一丝掩藏的聪明。以及,她口中的疯子是谁?她漫不经心地一撇,让循齐不高兴了,“你这眼神不是看女儿,是看犯人。”颜执安不觉笑了,收敛探究的视线,道:“好好养伤,等你伤好,回金陵。”她必须要让金陵的颜氏承认循齐的身份。颜执安如一阵风般离开,循齐歪头,一双琉璃似的眼珠盯着她离开的方向,手心微微收紧。见鬼了,活了十三年,生母突然出现了,还是这般显赫。事出反常,必有妖孽。循齐没有去理会,而是仰面躺下,被柔软的被子包裹着,不管怎么样,先过几天好日子。被子可真软,屋子里像春日一样暖和,不用挨冻了。循齐舒坦地闭上眼睛,感受着荒唐的富贵生活。大雪在黄昏的时候停下了,颜执安的正屋被人住了,她只能搬到配屋暂时住下来。冒着寒冷的风,霍思带着赏赐来到相府。霍思拍了拍身上的雪花,高兴地进屋,颜执安给她一个暖手的手炉,她接过手炉,“还没恭喜您呢,得了女儿。”下一息,颜执安将送出去的手炉抢了回来,“不送了。”“左相、左相。”霍思不知道哪里错了,“陛下命我给你家的少主送些赏赐来了。”“相府不需要。告诉陛下,这是我的女儿,不用她一针一线。”霍思一听,十分纳闷,怎么听着左相的话,像是左相与陛下生了个女儿,左相负气带走了,从此以后不要陛下的一针一线呢。“左相,您为何不收呢,都是养身子的好东西呢。”“不需要!”颜执安抱着手炉,在书案后坐下,“告诉陛下,以后少打听颜家少主的事情。”霍思被赶出相府了。回宫复命。女帝闻言后,托腮看着霍思,“她很生气?”霍思点点头。女帝懂颜执安的脾气,看着温柔,实则薄凉至极,当年凭借一己之力将她的祖父赶回金陵,丝毫不念亲情。她担忧道:“左相会不会打孩子?”第3章 左相家里有矿。女帝的担忧,颜执安从未想过。她将自己的卧房让给了循齐,自己搬到隔壁的配屋。配屋原来是小书房,设置画案书柜,房间里只一张暂时休息的美人榻。小憩倒也合适,但睡上一整夜,隔天醒来,浑身都酸疼。昨日大雪,女帝今日免朝,倒也不用早起赶着去朝堂,今日只要去官署即可。颜执安起榻后,少不得将女帝翻来翻去问候一遍,出门时,隔壁的循齐醒了,站在门口。“外面凉,回屋去。”颜执安捧着手炉,如长辈叮嘱晚辈一般叮嘱循齐。循齐今日换了一身厚衣裳,外面套了一件皮袄子,是今晨新拿来的,穿在身上有些大,不合身。这是婢女的衣衫,凑合穿两日,新做的衣裳还在做。循齐看了一眼冰雪下的女子,立于眼前,一袭官袍,这样的女子站在雪地中,几乎与雪地一色。唯有乌黑的长发,泛着光泽。她回过神来,眼中的光芒渐盛,颜执安却说:“你不会行礼吗”“?”循齐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颜执安转身,凝视雪地,语气冰冷下来:“晚辈见长辈,需执晚辈礼,你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倒像是我欠你良多。”循齐眼神一变,想起疯子的话。疯子说:“这世道,规矩太多,等级制度,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但没有办法,你得融入进去,因为,我们太过弱小了。当你无法改变环境时,只能努力融入进去。”循齐望着她,手足僵硬下来,道:“没人教我,该如何行礼。”她的声音并不柔软,听起来,有些沙哑,大概是嗓子也伤了。颜执安说:“等我回来,我教你,现在,你回屋,躺着,大夫会过来治你的嗓子。”言罢,她一脚踏进雪地里,大步离开。冰天雪地里,一袭官袍,背影坚韧,已己肉身融入风雪之中,如寒梅凌寒独立。循齐看得出神,婢女过来拉着她回屋,“少主、少主,外面太冷了,您回屋,家主会不高兴的。”家主?少主?循齐听着陌生的称呼,转身回屋了。霜前冷雪后寒,屋外太冷了。回去躺下片刻,老大夫提着药箱,冒着寒冷而至。循齐躺下来,老大夫近前,一把胡子显得医术十分精湛,她慢吞吞地眨眼看着对方。对方也不在意她的注视,诊脉、写药方,提着药箱走了。循齐坐了起来,刚想说话,外面响起一阵说话声,“夫人来了、夫人来了。”她迅速躺下来,闭上眼睛。婢女引着陈卿容进来,脱下大氅,抱着手炉暖了会儿,待身上寒气散了才走进内室。走进来后,小姑娘闭着眼睛,但五官还算精致,神色苍白,看过去,像是个脆弱的瓷娃娃。陈卿容爱美的老毛病犯了,点点头,一股压不住的喜色从眼睛里透出,她俯身坐下来,道:“别装了,你娘走了,我来看看你。”循齐睁开眼睛,陈卿容不耐道:“我就不明白怎么想不开。”想不开将她捡回来,颜家那些老狐狸知道,口诛笔伐,没完没了。循齐眼色明亮,透着不羁,陈卿容便说:“颜执安,出自金陵颜氏四房,祖父曾官居一品,父亲两榜进士,她五岁知书,六岁作词,这些不足为道,她自探山寻矿,为颜家寻下数座矿,若不然,这家主之位轮不到她来做。”“我就不明白……”她蓦然了下来,眼里不知是讥讽还是难过,低头看着循齐:“罢了,你是她的女儿,我也不管了,但我告诉你,她赔上半生名声来认你,你休要负她。”循齐听明白了,她是为颜执安来说情的。“我是颜执安的母亲,陈氏卿容,算是你的祖母,日后,你换我一句夫人即可。”陈卿容愁死了。而循齐眼中半分波澜都没起,陈卿容觉得颜面受损,这家伙怎么和她女儿年幼时一个模样,冷冰冰的,容貌不像,性子想像了个十成十。要命,她不想家里再添一个冷冰冰的孩子了。她试着询问:“你以前住哪里?”“山里。”循齐说。陈卿容不悦:“说人话,说长一点。”循齐瞥她一眼,陈卿容立即捏她的脸颊,“不会好好说话,我让你娘收拾你。”循齐拍开她的手,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不讲道理的夫人,思索道,“我自幼随一个疯子住在山里,鲜少出山,前些时日,疯子病了,我下山抓药,遇到庸医,将疯子治死了,我便将人打了,谁知这人太过体弱,两拳就死了。我被抓起来,稀里糊涂来到这里。”“疯子?”陈卿容疑惑,“她叫什么?”循齐:“她说她叫疯子。”她没有说谎,疯子说自己就是天地间清醒的疯子。她自记事起,就在山里生活,疯子爱喝酒,爱作诗。但疯子时常胡言乱语,说些奇怪听不懂的话。疯子也不知年岁,酒喝多了,就会骂天,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怪人。”陈卿容疑惑,但死者为大,便说:“尸身可料理了,若没有,我给你买棺材,将人好生安葬,在庙堂里立长生牌,再行超度。”闻言,循齐的眼神温柔下来,忍不住坐起来,怔怔看着陈卿容。陈卿容伸手摸摸她的脸颊:“在这里好好过日子,只一句话,别负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