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站着,也不动,直到身边的家长都接走,他还不急不慢的。然后,一个不高的小男孩蹦蹦跳跳来到他面前。转身的那一刻,殷燃终于得以见到灰衣服的正脸。一张显老的长脸,眼眶深深凹陷进去,头发不多,已经半白。有几分像殷寸雄,却又实打实的不是他。校门前总有不少摊位,卖糖葫芦棉花糖和玩具文具的居多,殷燃注视着父子俩走出几米,小男孩忽地拽住灰衣服的裤脚,又指指棉花糖。灰衣服摇头,小男孩却哭闹起来。殷燃不知怎么,抬脚走向他们。“小孩吃这个牙疼,不能吃。”“可是我们班就我没吃过这个,爸爸……我也想吃。”“都说了不能吃,再要打你了啊。”越过那些声音,殷燃径直走向他们身后的摊位:“您好,棉花糖怎么卖?”摊主正搅动竹签缠上粉色的丝状棉花,闻声头也没抬,只道:“五块一支,十块两支。”交完两支棉花糖的钱,殷燃把其中一支递到小男孩眼前。……“谢谢姐姐!”小男孩眨着眼睛笑,满是童真道。“哎,实在不好意思,小孩太馋了,我给你钱吧。”紧接着灰衣服摸摸口袋。口袋早已磨破,仅剩的那十块钱兴许早就漏了出去。他蹙蹙眉,面上显出几分窘态。近距离打量,灰衣服憔悴地不像样,面上布满皱纹,颧骨高高凸起,说话时始终盯着脚面。“不用,”殷燃本也没想要钱,于是一笑回绝,开门见山,“能跟您打听个人吗?”一听到“打听”二字,灰衣服的动作稍顿,浑浊的眼中显出惊慌之色。他急忙摆摆手,说道:“我我……可不认识什么人……”从这句,殷燃品出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来。殷燃点头,不置一词。她掏出手机,按下殷寸雄的电话号码。没几秒,《最炫民族风》的铃声响彻周围。路人回头望过来,灰衣服转头间已然面红耳赤。小男孩迅速反应,扯扯灰衣服的裤腿,提醒说:“爸爸,你的手机响了。”无奈之下,灰衣服忙从上衣内口袋拿出振动着的碎屏手机,颤着手挂断后,他小声质问:“你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抱歉。”殷燃将此次的目的告诉他,并在他嗫嚅着措辞时打开了录音。灰衣服平复下急促的呼吸,幽幽叹了口气,才缓慢张口:“纸包不住火啊……”……三人走到学校对面的公园,灰衣服这才将一切娓娓道来。灰衣服说,他叫李航,在鲁南是个包工头。因他在鲁南工地时表现出色,而被领导加薪升职,每月比平时多赚个小万块钱。“说实在的,人一有钱就容易飘飘然,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灰衣服语气凝重。他本想着学学以钱生钱,为此特意报了个班,准备做自我提升,谁知道就此,误打误撞进了殷寸雄的传销组织。“不只多赚的那几万块钱都搭进去了。那里面规定“退会”必须交十万块,我为了出来,还想过找人贷款,但周围连鸟都没见几只,更何况人了,”灰衣服嘲讽着说,“我没能出来。”“直到有人被逼到跳楼,我们报了警才出来。”灰衣服至今难忘那天——空中密布阴郁的黑色,他们进行完一上午的洗脑后,前座的人举手要上厕所。台前的殷寸雄不在意地挥挥手,让他出去。约莫五分钟后,听到窗外那一声巨响,他们忙凑到窗前抓着柱子向下看。那人是仰着面落地的,依稀辨认出正式那去上厕所的人。热腾腾的血不断从他的五官和后脑勺、以及他损伤的身体部分流出,眨眼功夫,便聚成浓稠鲜红的一大滩。浊重的血腥味飘散入窗户,引人恶心干呕。“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死人。”一回忆到那场景,他浑身恶寒,瞳孔在小幅度震颤。没过多长时间,以殷寸雄为首的几人发现,便在走廊上商量逃跑。“他们跑,我也跟着他们跑,”灰衣服说,“他们早料到有今天这一出,备好了另一个临时窝点。”殷燃握着手机,当即问:“你还记得在哪吗?”“怎么会不记得——在附近荒废小区的地下室里。我听到他们商量着换地方,要去鲁南最繁华的写字楼开什么电商公司。为了让我封口,他们把吞的钱都还给了我。”他攥着拳头,声音咬牙切齿。殷燃了然点头,说出自己的疑惑:“那电话号码是怎么回事?”“我被赶出来之前,打了殷寸雄一顿,当时我想抢他的手机。”灰衣服说。但打斗过程中,未能如愿,只让他捡到张手机卡。“有总比没有强。那之后我总接到骚扰电话,什么工资有问题,什么付房租,我都没理。”他接着说。这样下来,逻辑通顺了。便利店店长说过的“殷寸雄在蓟川”,其实只是殷寸雄的“手机卡”在蓟川。“对了,那群头目中是不是有个姓杜的女人?”灰衣服本要说起别的,被打断思路后,他回忆好半天才继续说:“是有这么个人。她是殷寸雄的老婆,那些被洗脑成功的人都叫她师娘。”很好,重婚罪的话离婚更简单。殷燃示意他继续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