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书生与恶鬼(1 / 1)

黎明,总是伴随着希望。但今日苏州城的黎明,却被一层无形而又沉重的阴霾所笼罩。 一夜之间,盘踞东山、西山数百年,根深叶茂的顾家与李家,其祖宅竟被夷为平地! 消息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潮,在天色蒙蒙亮时,便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席卷了苏州的每一个角落。起初,人们还不敢相信,但当那些从火场中侥幸逃出的、状若疯癫的仆役,带着满身的烟火与血腥气,冲入城中哭嚎时,整个苏州城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继而,是火山爆发般的巨大恐慌。 传闻被迅速地加工、夸大,变得愈发狰狞可怖。 “听说了吗?是几千个太湖来的水匪!不,是从北边跟着钦差来的流寇!” “王家和顾家的祖宅,被烧得只剩下白地了!血,把池塘里的水都染红了!” “何止啊!我听说两家上下,无论男女老幼,连条狗都没留下!杀人如麻,抢得一干二净!” 这些混杂着真相与想象的流言,比钦差行辕外那面“雪冤鼓”更具威力。鼓声,敲的是沉冤,带来的是希望;而这则消息,敲的是所有士绅豪族的心钟,带来的,是死亡的丧音。 陆文昭便是被这些窃窃私语的议论声惊醒的。 他所在的院落,被忠贞营的士兵护卫得水泄不通,但他依旧能从送饭下人那惊恐的眼神、以及守卫们刻意压低却又难掩兴奋的交谈中,拼凑出事件的轮廓。 王家……顾家……被灭门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罪恶的狂喜。那是一种压抑了太久的仇恨,终于得到宣泄的颤栗。他想放声大笑,想大声哭喊,想告诉惨死家人的在天之灵,他们的仇,报了! 然而,当这股原始的快感如潮水般退去后,一种更为深沉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冰冷与恐惧,攫住了他。 灭门…… 他是一个读书人,他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是“王法”,是“罪罚相当”,是“祸不及妻儿”的圣人教诲。他想要的,是顾横那样的元凶恶首,在公堂之上,明正典刑,被千刀万剐。可现在,他听到的,是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未幸免的传闻。 这……还是他所追求的“公正”吗? 为了复仇,自己所倚靠的这股力量,是不是比他的仇人,更加残暴,更加恐怖?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悬崖边上,一边是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另一边,是深不见底的、由更庞大的罪恶与杀戮构成的深渊。 他究竟该向何处去? 陆文昭蜷缩在床上,浑身不住地颤抖。他的内心,正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那个知书达理的昆山秀才,与那个心中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孤魂野鬼,正在互相撕扯,几乎要将他的精神彻底撕裂。 就在他陷入无边混乱之际,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名面无表情的东厂番役,走了进来,声音如同没有温度的铁器:“陆秀才,刘大人要见你。” --------- 刘宗敏的临时公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和浓重的墨香,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氛围。 陆文昭被带进来时,看到刘宗敏正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案后,手里把玩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在他的面前,则随意地放着几本从王、顾两家抄来的账册。 “来了?”刘宗敏抬起眼皮,示意番役退下。 陆文昭不敢抬头,只是躬身行礼:“草民……见过刘大人。” “不必多礼。”刘宗敏的声音沙哑,他站起身,走到陆文昭面前,脸上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本官听闻,你似乎心神不宁。怎么,为你的仇家被灭门而感到不安了?” 陆文昭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刘宗敏冷笑一声,他拍了拍手。立刻有两名番役抬着一个沉重的木箱走了进来,然后“哐当”一声,将木箱扔在了陆文昭的脚下,箱盖翻开,几颗死不瞑目的、血淋淋的人头,从里面滚了出来。 其中一颗,正是王家族长的亲弟弟,王锡命!另一颗,则是顾家的族老,顾伯安! 陆文昭“啊”地一声惊叫,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瘫倒在地,脸色煞白如纸。 刘宗敏蹲下身,与瘫软在地的陆文昭平视,他的眼神,如同两把锋利的锥子,要刺进陆文昭的灵魂深处。 “陆秀才,你看着本官。”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你告诉我,这些人,该不该死?” “他们……他们罪大恶极……自……自然是该死的……”陆文昭结结巴巴地回答。 “那他们的家人呢?他们的子侄呢?”刘宗敏追问道,“那些享受着民脂民膏,对你们这些草民的苦难视而不见,甚至以此为乐的‘上等人’,他们该不该死?” “可……可王法……”陆文昭下意识地搬出了自己最后的精神寄托。 “王法?!”刘宗敏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尖锐而刺耳,“哈哈哈哈!王法!陆秀才,你跟我讲王法?!你状告无门,反被当堂杖责的时候,王法在哪里?!你父亲被人打断双腿,一刀捅死的时候,王法在哪里?!你那五岁的女儿,活活吓死在你妻子怀里的时候,王法又在哪里?!”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毒蛇般的、冰冷的低语。他凑到陆文昭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告诉你王法是什么。在这世上,谁的刀快,谁的拳头硬,谁就是王法!你读的那些圣贤书,救不了你的妻儿!你的‘仁义道德’,只会让你和你的家人,成为别人餐桌上的一块肉!” 他站起身,负手而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深沉的、混杂着痛苦与残忍的回忆:“许多年前,在陕西,我也有一个妹妹。她被村里的地主看上了,要纳她做第十八房小妾。我爹娘不肯,腿便被打断了,家里最后一点过冬的粮,也被抢走了。我那可怜的妹妹啊,为了不连累我们,在一个下雪的夜里,一头扎进了村口那口冰冷的枯井之中……” “陆秀才,你告诉我,那个时候,王法又在哪里?圣贤,又在哪里?” 刘宗敏的声音,如同重锤,一下下狠狠地砸在陆文昭的心上,将他那套读书人固有的、脆弱的是非观、荣辱观,砸得粉碎! “这个世道,早就烂透了。”刘宗敏的语气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更深沉的疯狂,“它就是一片黑暗的森林,里面全是吃人的野兽。你若想不被吃,唯一的办法,就是变成一头比所有野兽都更凶、更恶的恶鬼!” “对付不讲道理的畜生,就要用比他们更不讲道理的手段!你想要的‘公正’?我告诉你,让你的敌人哀嚎着下地狱,就是这世上最实在的公正!陛下将我们派来,就是赋予了我们这种……递送‘公正’的权力!” 陆文昭呆呆地坐在地上,他看着眼前那几颗狰狞的人头,想着自己惨死的家人,听着刘宗敏那如同魔鬼低语般的“开导”。 他脑海中,圣贤的教诲在崩塌,礼义廉耻的牌坊在倒塌。是啊,王法若是有用,自己何至于此?公正若能自行,妻儿何至于惨死? 在无尽的黑暗与仇恨中,他那颗属于“昆山秀才陆文昭”的心,终于彻底死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冰冷的、坚硬的、只为复仇而跳动的心。 他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没有去看那些人头,而是直视着刘宗敏,他的眼神,第一次,不再有恐惧和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刘宗民都感到有些意外的、冰冷的平静。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衫,然后,对着刘宗敏,郑重地、深深地长揖及地。 “大人。”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沉稳,“学生……明白了。” “学生十年寒窗,所学非但不能安身立命,反成他人笑柄。今蒙大人点醒,如醍醐灌顶,胜读十年圣贤之书。”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决绝的光芒:“学生不才,虽无缚鸡之力,但对江南士绅之盘根错节、阴私龌龊,略知一二。他们如何勾连官府,如何偷税漏税,如何以‘善名’行恶事,如何将万贯家财藏于海外,学生都曾有过耳闻。学生愿为大人手中之笔,为陛下效力!请大人用我!” 这不是一个受害者的哀求,而是一个决心投身黑暗的谋士的自荐! 刘宗敏看着眼前这个在短短一个时辰内,仿佛脱胎换骨般的陆文昭,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了极其畅快的、沙哑的大笑声。 “好!好一个‘愿为我手中之笔’!哈哈哈哈!本官身边多的是杀人的刀,正缺一把能杀人于无形的笔!” 他走回书案后,将那几本从王家抄来的、记录着无数罪恶的“黑账”,扔到了陆文昭的面前。 “你的新人生,从现在开始了。”刘宗敏的眼中,充满了欣赏与期许,“这些,就是你的兵器库。你第一个目标,就是当初审你案子,赏了你二十大板的那个昆山知县!从这些账本里,给我找出他与王、顾两家勾结的铁证,写一份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罪状出来!”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让他知道,读书人的笔,比衙门的板子,要狠得多!” 陆文昭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走到书案前,坐下。满屋的血腥气,仿佛再也无法让他感到不适。他拿起那支沾满了墨的毛笔,神情专注而又冷静。 他的手,第一次,不再颤抖。 那个温文尔雅的昆山秀才,在那一夜的风雨中,就已经死了。 而现在,浴火重生的,是东厂理刑百户刘宗敏座下,第一位,也是最了解江南士绅的……毒士。喜欢骑砍:崇祯开局召唤三百可汗卫士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骑砍:崇祯开局召唤三百可汗卫士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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