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与女（一） 启祥宫的早餐向来精致，只是陆景珑心中压着事儿，只是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玉箸。 陆景珑随口答：“就只是胃口不好，吃不下饭而已。调理段时间就好了。”又问，“母后，最近女儿能不能在宫里住一段时间？” “……” 知女莫若母，陆景珑低头不语，算是默认。秦皇后语气不变，慢慢地说：“你已是出嫁女了，此事不必你来操心。” “本宫说了，”皇后微微提高音调，看着陆景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此事轮不到你来操心。” 和她不同，她的阿娘是个彻头彻尾的古代人。或许在秦皇后的观念里，女子到了年纪就是要嫁人的，至于嫁的是谁，并不重要。陆景瑜是公主，受万人供养，她去和亲，合情合理。 （2） 那时母亲究竟是唤她“融儿”还是“珑儿”？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是冷眼旁观着，看着母亲走上了一条似曾相识的道路——为了生下男孩，母亲找了各种民间偏方，甚至不惜喝下“转胎药”，最终导致难产，生下来的妹妹痴痴傻傻，自己也元气大伤，一病不起。 所以，她不能像母亲一样，她必须变得无坚不摧。 母亲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女儿，她只是没有能力保护她们。 在启祥宫里住着的这段时间，陆景珑联合秦禹想尽了无数法子，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能有效扭转局势的办法。眼看着和亲之日一天天近了，秦禹几乎急成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能亲自跑到圣上面前恳请再次出兵讨伐齐国。 用一己之身为国家人民换来祥瑞和安宁的公主，的确配得上这两个字。 太医院左院判李沐麟的独屋里，茶桌被人一脚踹翻了。只听稀里哗啦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一套上好的汝窑瓷器就这么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只剩最后十天了！”秦禹的眼中布满血丝，扭头狠狠瞪着陆景珑，“阿姊你倒还真镇定。” 李沐麟上前一步挡在了剑拔弩张的姐弟俩中间，不着痕迹地隔开了秦禹带着刺的目光。 “秦大人！”李沐麟抬高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了！” “那——你要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阿瑜被送去去齐国？” 她顿了顿，补上了下半句：“求他将和亲之人换成我。”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啊！”紧接着李沐麟便在陆景珑面前跪下了，语声急切，“还请殿下三思！” “皇上不会同意的，您都已经出嫁了，如何还能去和亲？”李沐麟语气激烈地反对，“这不可能的！” “阿姊……你……”站在后头秦禹也嗫嚅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陆景珑看李沐麟神色不对，便试了个眼色让秦禹先出去。 李沐麟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哀哀地看着陆景珑：“殿下，您是在说笑的对不对？和亲之事岂能儿戏，人选又不能说变就变……您就算再疼妹妹，也不能拿您自己去换她啊！” 李沐麟直视着她琥珀色的眼眸，却看不到任何情绪，她坚定得好似一块磐石，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她的方向。是啊，他怎么会忘了呢？陆景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当初他不过是秦家身份低微的一个奴隶，她也能以身服毒就为了给他出口气……更遑论陆景瑜是她最看重的亲妹妹呢？只要是她认定的自己人，她就会豁出一切去护着。 李沐麟忍无可忍地欺身上前，双手撑在她椅子两侧的扶手上，直接堵住了她的唇。 李沐麟很少主动吻她，也很少吻得这样强势激烈，像是害怕下一秒她就要消失。陆景珑的唇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双唇分开后，李沐麟依旧单膝跪在她身前，以比她略矮一个头的高度，倾身拥抱着她，沉默地将脸埋在她颈窝，呼吸仍然不太稳定。 “殿下！”李沐麟咬紧牙从她怀里抬起头，目光含恨，“你明知道……” “我娶不了别人。”他看着她，目光哀伤又悲凉，“我已经做过新郎了。” 多年以前，在避暑行宫，那场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并不算正式的仪式上——她用红帕盖在自己头上，嘻嘻哈哈地问他： 如今他看她的眼神，一如当初。 一个两个的，都总是令人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