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着头,双手插在兜里, 从一片弥漫的夜色之中走出, 教室里明亮的灯光照在她身上, 却无法驱散她身上那种如有实质的沉郁。林幽篁心里莫名有些不安。但不等她多想,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江独照抬起头来,朝她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一如往常。江独照也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很可笑。明明情绪就处于巨大的震荡之中,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很想在那个隐秘的角落里蹲到天荒地老,不要出去见其他人,但是眼看天已经黑尽,却还是忍不住想,已经到上晚自习的时间了,如果她没有出现,林幽篁会不会生疑?之前她发现自己喜欢林幽篁,虽然下意识的反应也是要把自己藏好,却还是尽量地疏远对方。现在发现了更大的秘密,反而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异样了。回来的这一路,她一直止不住地心慌,可是真正跨入教室的那一瞬,江独照忽然发现,在林幽篁面前装作若无其事,原来也没有那么难。甚至可以说,那完全是一种本能的反应。江独照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自嘲一笑。想不到她竟然还有表演天赋。虽然面前放着卷子,手里也捏了支笔做个样子,但一整晚,江独照的脑海里都是空白的,尚未完全从真相的冲击之中回过神来。直到下了晚自习,回家的路上,她走在林幽篁的后面,望着前面的背影,才倏忽有了真实感。路灯的光从后面照过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其中有一部分轻轻地覆到了林幽篁身上,像是一个不可捉摸的拥抱。这一刻,江独照似乎才真正地明白,“影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无论怎样靠近,无论怎样亲密,都是虚妄。安静地走了一路,到了小院,林幽篁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才似是不经意地对她说,“你今晚好安静。”“有吗?”江独照立刻开始装傻,抬手挠了挠头,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我是在担心这次的月考……”林幽篁想到江独照这一个月的状态都不怎么正常,估计有很长一段时间心思都没有放在学习上,月考的结果如何,还真不好预料,紧张担心也是正常的,便点头道,“看你还敢不敢分心。”江独照抬眼看着她,有些好奇地问,“林幽篁,你是怎么做到这么自律的?”你是怎么控制住自己,不被那些纷繁的事扰乱心神,只在很偶尔的时候才流露出片刻失神的?林幽篁推门的手微微一顿,她回头看向江独照,本来准备说几句套话应付一下,但对上江独照那双深邃专注的眼睛,却不受控制地说了实话,“因为……有奖励的。”惆怅的尾音被晚风吹散。江独照忽然想到了刚开始认识林幽篁、一直被她拒绝的时候,自己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想法。——林幽篁因为某件令人伤心的往事而表现得冷漠,不太容易接受别人的善意。后来彼此熟悉了,她当然已经发现,林幽篁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只要能跨越那一层伪装出的冷漠,被她认可,被她纳入自己人的范围之内,就能得到她最体贴周到的照顾。但是令人伤心的往事,或许也不是没有。她为什么会在高二这一年,突然跨越千里,从教学资源丰富的大城市转学到这座名不见经传、一切条件都很普通的小城?江独照不可能找到答案,但她忽然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林幽篁口中的那个“奖励”,就是自己。林幽篁究竟是怎么看待她的呢?这个问题,江独照或许永远都不会问出口,以前不会,以后就更不会了,只能自己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琢磨。不等她琢磨出点什么,林幽篁已经打开铁门进去了,回身关门的时候,她隔着门扉对江独照说,“回去吧,早点休息,生日快乐。”江独照恍惚了片刻,才终于想起来,今天还没有过去,还是她的生日。可是在感觉上,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江独照仍旧没能理清自己的思绪,但是在这一刻,在对上林幽篁视线的瞬间,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她忽然想,如果——如果自己能够成为林幽篁的某种慰藉,似乎、似乎也不是那么坏的事。固然,这会让她有些伤心。但是伤心本就是难免的,她从来也没想过,自己对林幽篁的喜欢会有结果。不跟她在一起,林幽篁以后总难免会认识志同道合的人,跟别人谈恋爱。相较于这个选项,江独照觉得,还不如林幽篁把自己当成某个人的影子,将一部分感情寄托在自己身上。这样,林幽篁不会和别人在一起,她们就可以始终维持此刻的关系。反过来说,这对江独照而言,又算不算是一种“奖励”呢?江独照靠在小院外的墙上,无声地笑了起来。她觉得自己有点可悲,但这种事,本来就是越想、越琢磨,就越可悲的。找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让一切回归正轨,至少可以避免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耗在这种事情上。那就这样吧。……这一晚,江独照睡得很不安稳,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中途无数次被惊醒,第二天起床时,头部隐隐作痛。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