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吉艳想了想:“我听他说过,从入了品修算起,应该有三十多年。”
“品修没有药粉,他怎么入的道门?”
“我师兄给了他一些丹药,据说和药粉的用途相似,靳锦良非常勤奋,三十多年的时间,已经修到了七层,品修四大绝技,鉴、引、论、定,他样样精通,尤其在鉴术上的造诣,就连我师兄也非常欣赏。”
品修,有丹药,有层级,有近似技法的绝技。
“都走到这一步了,这还不算道门么?”
窦吉艳轻叹一声:“普罗州就这个规矩,没被货郎认可的道门,都不算正经道门。”
李伴峰回头看了看靳锦良:“这人是你师兄的门人,你不怕他和丁六三联手算计你么?”
窦吉艳摇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信得过他的人品。”
李伴峰跟着窦吉艳走在了坊道上,坊道两边是两排一模一样的宅院,院子里的格局完全一致,一间正房,两间厢房,一间仓房,一间茅房,所有房屋款式一样,大小一样,颜色一样,就连房屋之间的巷子都是同样宽窄。
李伴峰走了整整五里,道路两旁的景致在不停的重复,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难怪说外乡人待上一天都难,在这走上半天就得迷路,把这些房子全都修成一样的,就是为了防范外乡人么?”
窦吉艳道:“也为了防范本乡人。”
“防本乡人什么?”
“赌钱。”
“赌钱?”李伴峰往各家院子里看了看,“千两坊不是普罗州最大的赌坊么?这里居然不让赌钱?”
窦吉艳解释道:“住在千两坊的人,不能在千两坊私开赌局,这是千两坊的规矩。”
“这里是不是住了很多赌修?”
窦吉艳点头:“除了我雇佣的差人和一部分商人,其他都是赌修。”
“整个一座城,住的都是赌修?”
窦吉艳又纠正了一次:“这不是城,这是坊,这里住着十几万赌修。”
李伴峰深表怀疑:“这个数目怕是比文修和武修的数量还多,这么算起来,普罗州第一大道门,应该是赌修才对。”
窦吉艳认真算了算:“要是把不完整的修者都算上,普罗州修者最多的道门,确实是赌修。”
“不完整的修者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吃到正经药粉的修者……”
正说话间,两名差人从屋子里拖出来一名女子,朝着大门走了过去。
女子一路挣扎嘶喊:“我冤枉,我没赌,我就是和他拿牌九耍个乐子,我们不赌钱的!”
李伴峰道:“你不过问一句?”
窦吉艳摇头道:“没什么好问的,她既然坏了规矩,就得把她赶出赌坊!”
李伴峰觉得窦吉艳的想法有问题:“你把赌修聚在一起,还不让他们赌钱,这个难度是不是太大了?”
窦吉艳道:“不让私设赌局,不是说不让他们赌,他们可以在赌坊里赌,千两坊有赌坊三十六处,都是为了他们设立的,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两人又走了二里多远,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不太一样的建筑。
一座大院,一排平房,大致扫一眼,有十来间屋子。
离院子还有百十来米,李伴峰已经听到了屋子里的喧闹声。
“这里就是赌坊?”
窦吉艳点头道:“外边看着简陋,但里边做的还挺精致。”
赌坊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李伴峰有些不解:“来这赌,和私设赌局,有什么分别?”
窦吉艳道:“赌坊里筹码很小,而且还立了规矩,这里一天输赢不会超过一块大洋,不至于让他们倾家荡产,至少还能留下些钱活命。”
“赌修来千两坊,只是为了活命?”
窦吉艳点头道:“世人好赌,想靠赌修道门一夜暴富的人不计其数,可货郎很少出售赌修药粉,想入赌修道门的人就得另寻别的门路。”
李伴峰想起了水涌泉的话,赌修的血肉,都是活生生的真金白银:“你说的门路,是吃赌修的血肉?”
窦吉艳点点头:“大部分不可能得到一整具血肉,赌修的一斤血肉,比一斤黄金要贵得多,
他们入道门的时候,可能只吃过一小块血肉,然后就按照赌修的规矩开始修行,成了不完整的赌修。”
李伴峰道:“不完整的赌修,也能提升层次,学习技法么?”
“能,但修到一定程度会受限制,可即便如此,靠这种方法入门的人也不计其数。”
李伴峰皱眉道:“赌修这就这么招人喜欢?”
“确实招人喜欢,咱们进去看看!”窦吉艳把李伴峰领进了赌坊。
赌坊里原本十分喧闹,震得李伴峰一阵阵耳鸣,可等窦吉艳进门之后,不少人看到了她,赌坊里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恭恭敬敬向窦吉艳行了礼。
窦吉艳笑道:“你们先玩着,不用管我。”
众人回到牌桌上,没人叫,没人喊,各玩各的。
这屋子里有十几张牌桌,玩的都是牌九,一名女子扔了骰子,众人纷纷抓牌,他们玩的是小牌九,一人就两张牌。
开牌之前纷纷下注,有两个人看都没看,就把牌给弃了。
李伴峰问窦吉艳:“这是瞎蒙么?”
窦吉艳摇头道:“这是赌修技,花逢时发,花在它该开的时候,自然就开了,不该开的时候,就合紧了花瓣不要动,
那两名修者看出时机不对,这时候干脆不看牌,不给自己添堵,横竖就输个底钱,损失也不大。”
李伴峰还是不理解:“看了牌,不下注,不也就损失个底钱而已?”
“那不一样,明知道不是开花的时候,花瓣还非要动一下,这会败了心气,也会败了运气。”
“心气和运气,有关系么?”
“当然有关系,赌修以运气安身立命,心气足,运气自然来,你看那桌的男子,下注气足,开牌手稳,接下来十来局,恐怕没人是他对手。”
窦吉艳说的是靠窗边的那一桌。
李伴峰站在远处看了一会,窦吉艳说的没错,那男子气势一直很足,接连赢了十几局,但李伴峰也看出了些问题。
那男子摸到了两张八点牌,在牌九里,这叫双人牌,是非常大的牌型。
靠着双人牌,男子这局赢了,在下一局洗牌的时候,李伴峰盯住了这两张人牌。
以李伴峰的视力,虽然牌被扣过去了,他也能看得非常清楚,这两张人牌,分别被两名女子抓走了。
可等开牌的时候,男子再次开出了双人牌。
这男的出千?
更奇怪的是,那两个女子开牌之后,手里居然没有人牌。
她们两个是托儿?
窦吉艳在旁边解释道:“这点赌注,不值得出千,赌修出千,是要败修为的,那男子用的是赌修技,移花接木,这牌被他用不可名之力给换了。”
“这和出千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他没有违背赌局的规则,他在洗牌的时候没有故意摆牌,扔骰子的时候也没做手脚,抓牌之后也没有换牌,完全是靠技法把一对人牌攥在了自己手里,只要凭的是真本事,就不能算他出千。”
这么说倒也没毛病,修为不可见,在外边的赌坊,像他这么做,还真就不能算出千。
那男子又赢了几局,周围人的眼中满是羡慕。
窦吉艳道:“这叫众星捧月,别人越是追捧,赌修运气越好,但这追捧可不能是逼来的,得是实实在在赚来的!”
众人确实很羡慕,可等男子赢了之后,赌坊里没什么人说话。
那男子也并不怎么兴奋,因为赌注太小,这么多局加一起,男子也就赢了几十块钱。
李伴峰问:“这人是完整的赌修么?”
窦吉艳摇头道:“不完整,层次也不算高,但他今天心气不错,赢个百十块钱不是问题,
如果是在外边的赌局,和一群白羔子赌钱,一夜之间赚个几百大洋都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是赌修,赌场上肯定要占大便宜,可赌修一旦赚了些钱,有了些名声,就会被人盯上他们这身血肉。”
李伴峰点头道:“这倒也算公道,当初他们吃别人血肉入了道门,而今自己也上了砧板。”
窦吉艳很是赞同:“七哥说的没错,那些贪得无厌的人或早或晚都上了砧板,可有些知道进退的人还能有条生路,来千两坊的人,都是想给自己找条退路,钱赚够了,苦也吃够了,这辈子修为也上不去了,
靠着之前的积蓄,他们原本可以过完一生,可赌修性情难改,在千两坊私设赌局,一掷千金,赌光了积蓄,赌上了妻儿,直到把自己一身血肉押出去换钱,
早些年间,千两坊里有不少贷修,他们都随身都带着剔骨刀,输光了的赌修还不上账,拿血肉抵债,他们现杀现切,把千两坊当了菜市场,
从我当上了地头神,就把规矩定下了,千两坊今后不准私设赌局,在赌坊里可以修行,当天输赢不超过一个大洋,谁要坏了规矩,就得离开千两坊,这一点绝对没得商量。”
两人出了赌坊,走了没多久,又看到一座围墙。
李伴峰问:“千两坊就这么大个地方?”
窦吉艳摇了摇头:“千两坊,下设二十八坊,像这么大的地方,一共有二十八处,每处有一座赌坊,有一座市场,坊间都用围墙相隔,白天可以互相走动,到了晚上,坊门关闭,居民只能在坊中活动,
在千两坊中央,还有八座大赌坊,有茶楼,有戏院,有酒馆,有饭店,该制备的我都置备了,只要他们愿意好好过日子,千两坊什么都不缺……”
窦吉艳话没说完,她的声音被一阵喧闹给淹没了。
喧闹声是从赌坊传来的,自从窦吉艳走了,赌坊里慢慢又热闹了起来。
窦吉艳有点尴尬,她看了看赌坊外边的铁栅栏:“这些栅栏年头久了,也该上漆了。”
李伴峰问道:“什么颜色?”
窦吉艳道:“上红漆呀,在千两坊,赌坊的栅栏用的都是红漆。”
李伴峰微微点头,可实际上他并没有跟窦吉艳说话。
他在提醒放映机,观察一下赌坊里颜色。
放映机一直在观察。
又往前走了一段,李伴峰去了趟茅房,放映机在耳畔轻声说道:“七导,赌坊的颜色很复杂,但很醒目,
在你们去之前,赌坊周围有失落和沮丧的灰色,也有喜悦和兴奋的红色,其中灰色居多一点。”
十赌九不赢,走出来的人更加沮丧一些,倒也是人之常情。
放映机接着说道:“在你们进入赌坊之后,里边的颜色变了,有压抑的黑色,有恐惧的绿色,还有更鲜艳的红色。”
“更鲜艳?你的意思是他们更加喜悦了?”
放映机谨慎的回答道:“那么耀眼的红色,或许不是喜悦,也有可能是愤怒。”
……
走到坊墙旁边,窦吉艳介绍道:“再穿过两道坊,就到了千两坊正中央的大赌坊,明天的赌局就在大赌坊,七哥,我带你去看看。”
李伴峰不急着去看大赌坊,他先问了一个关键问题:“你让我来是做见证人,假如明天你输了,我是不是应该按公道办事?”
窦吉艳微微点头:“愿赌服输,是赌修的本分,但我不会输,我不会把千两坊让给丁六三。”
李伴峰没有作声。
ps:谁赢,可真不一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