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林云遮雾绕,泉水流淌。
密林中,一群野猴正追打嬉闹,时而攀枝纵跃,时而啃食野果,很是悠闲。
忽然,它们齐齐抬头望向远处,随着猴王一声尖叫,瞬间散去,惊得周围鸟雀乱飞。
又过了一会儿,远处动静越来越大,枝叶动,铠甲声声,还有猎犬低吼乱窜。
浓雾之中,出现一支军队。
天圣军名字响亮,本质还是农民军,看似声势浩大,但绝大多数都是被裹挟的荆襄山民,有些甚至拿着锄头作战,连刀剑都凑不齐。
他们的财力也有限,只有山中悍匪,和天圣教忠实教徒,才配备各种军械,甚至使用火器。
但眼前这支,又有些不同。
他们装束整齐,身着绿衣,普通军卒套着皮甲,小队首领则身穿铁片山纹甲,不输正规军。
军中大纛红绿为底,描绘龙纹。
普通的乱军,自然不会随意举着龙旗。
他们乃是前朝大兴后裔余孽,曾在绿林掀起动乱,号称“龙骧军”。
为首的男子身形高大,肤色白皙,身着宽袍高冠,即便在这荒野之地,行走之间也颇有气度。
只是面色阴沉,显得心事重重。
在他周围,除了身着铠甲的统领,还有十几人,男女老少俱全,皆生就异象。
“主上!”
其中一名道袍老者眼神阴鸷,愤愤不平道:“天圣教那帮人,分明是过河拆桥。”
“之前多有依仗,尚能以礼相待,如今大厦将倾,还想跑去与土司城汇合,态度也不冷不热,分明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若是这样还好说。”
旁边又响起个声音。
说话者是个瘦子,头戴小帽,身后背着箩筐,腰间插着拨浪鼓,一副货郎打扮。
他的两眼硕大,甚至有些突出,和得了甲亢病一般,骂骂咧咧道:“这种苦差事,偏偏分配给咱们,明摆着嫌咱们碍眼!”
“够了!”
为首的男子脸色越发不好,看着周围山林,咬牙道:“此事也怪本座,识人不明。”
“天圣教这帮人,满嘴江湖义气,这些年吸收各地逃难的邪修,早已变味。”
“如今咱们被堵在此这里,若是贸然离开,必被朝廷一网打尽,只能等到走蛟之时,趁朝廷守卫松懈离开。”
“在此之前,先别翻脸。”
听闻此话,周围众人皆眼神各异。
他们这位主上姓郭,乃前朝大兴后裔,自小聪明伶俐,被寄予厚望,取汉光武帝之名“秀”,叫做郭秀。
但很多事,往往不是由人决定。
郭秀小时候确实惊才绝艳,早早觉醒神通,熟读兵书,武功道法皆显露不俗资质。
龙骧军上下寄予厚望,保护的很好。
然而时势使然,龙骧军自从绿林起事被扑灭后,只能四处逃散,隐于深山,派手下各地经商,赚取钱财。
郭秀从年少等到青年,又熬死了一众老家伙,继承主上之位后,已年过半百。
眼瞧着大宣朝越发鼎盛,龙骧军始终没找到好机会,时常令他哀叹生不逢时。
因此,当初赵长生刚派人联络,他就积极响应,将全部身家投了进来,想要趁着西南之乱复国。
然而很多事知易行难。
郭秀憋屈了一辈子,没经历过什么风雨,即便年幼时聪明,真正起事时,也被鬼教和天圣教的老家伙们玩弄于鼓掌。
这几个月与朝廷的战斗,他始终想着一战成名,压服天圣教,将其纳入麾下,却被人甜言蜜语哄骗,与朝廷主力厮杀。
几次下来,多年汇聚的家底,都快被打空,只剩着不到千人的队伍。
虽然嘴上仍然强硬,但周围人已有不满。
这支军队的统领,乃是一名浓眉大眼的黑脸汉子,名叫封雷,从小跟随郭秀,忠心耿耿。
见此情形,他连忙转移话题道:“诸位,黄六师要咱们来捉这山神,到底是何目的?”
“老身倒是知道。”
旁边一名老妪开口道:“那‘白公’凶残,不停袭扰,黑鳞相公又无法离开湖泊,又要挖河,只能防守。”
“‘白公’得了妖生长生术,将其他山神炼化,又抢走了百鬼幡,很是难缠,若他将藏在此地的山神也吞了,那就是大麻烦。”
“即便做不到,也要将其斩杀,免得便宜那头老妖。”
郭秀也点头微笑道:“此事说来也不难,这些山中精怪,看似凶悍,但也扛不住新式火器之威,咱们带了攻山炮,定可轻而易举拿下。”
“此事若成,黄六师那老鬼,也不好再找咱们麻烦,等时机一到,咱们立刻冲出包围,前往江南富庶之地,隐藏行迹,重整旗鼓!”
一番话,说的是气定神闲。
虽然众人看不上眼,但也觉他说的没错。
他们都是犯下累累血案,被执法堂通缉之人,投靠朝廷是彻底没了希望,跟天圣教也瞧不顺眼,先脱离劫难再说。
又过了三炷香的功夫,他们终于来到山下。
“到了,就在此地!”
郭秀摊开地图,看了看周围地形,随后开口道:“此山易守难攻,山上极为陡峭,没必要跟其硬拼。就在此地设伏,将那山神引出。”
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忙碌。
他们并未进入密林,而是在外面空地上摆出阵势,盾甲枪兵在前,火枪手在后,中间则隐藏着攻山炮。
之前说话的那名老道,则上前布下法坛,泼洒黑狗血,还取出八卦镜,倒置旋转,对着山头。
这番动作也有讲究。
黑狗血破邪,同样能侵染周围地气。
再用上八卦镜,反射形成光煞。
杀伤力一般,挑衅意味十足。
这是他们多年来总结的经验,无论山中有什么老妖精怪还是山神,都会被激怒出现,随后火枪重炮毁其肉身,再用术法灭魂。
然而,忙活半天后,山上毫无动静。
“已经走了?”
“不可能,山神落地,一身道行与地气维系,除非生死大劫,不会轻易离开。”
“那黑鳞相公虽疯,但感应不会错。”
郭秀微微摇头,随后看向天空,“诸位,拖到夜晚对我等不利,谁上去将那山神引出?”
他也不是傻子,已看出众人不满。
放在平日里,都是直接下令,而事到如今,也只得做出一副好言相商的模样。
“我去吧。”
一名沉默的汉子走了出来。
他个子不高,身形壮硕,一幅山中樵夫的打扮,手中却拎着长剑。
郭秀见状,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吴义士出马,自然手到擒来。”
汉子点了点头,似乎不想跟他废话,从怀中抽出一道黄帛甲马,绑在腿上,低喝道:“一步百步,其地自缩。逢山山平,逢水水涸,吾奉三山九侯,急急如律令,摄!”
呼~
话音刚落,周围顿时狂风大作。
只见他三两步纵跃而出,竟直接跳上密林树梢,好似在林海上奔腾,很快消失在浓雾中。????设坛的老道忍不住赞道:“不愧出身峨眉,吴道友这神行术法,不凡啊。”
“哼!有个屁用。”
之前卖货郎打扮的汉子一声嗤笑,“玄门正教又如何,如今还不是个丧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