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姑娘叫林穗,是陈默托人找来的远亲。她来骨镇的那天,柳树林的白花刚落尽,河面上漂着一层细碎的花瓣,像谁撒了把碎银子。 村长把座钟从祠堂搬到守钟人小屋时,林穗正蹲在河边洗手。河水凉得刺骨,她看见水面的倒影里,自己身后站着个穿白裙的女人,长发垂到脚踝,手里攥着块红布,布角浸在水里,染得河水一片暗红。 “你是新来的守钟人?”女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穗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柳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拖着长裙走过。 她想起陈默叮嘱过的话:“看见穿白裙的女人别说话,她是河底的‘骨娘’,专找年轻姑娘借骨头。” 可当她低头收拾帆布包时,却发现包里多了件东西——一条白裙,布料软得像水,领口绣着朵半开的柳花,针脚和她外婆留下的那件嫁衣一模一样。 “这件裙子,二十年前就该送给你的。”女人的声音又响了,这次在屋里,“我是你外婆的表姐,当年要不是我抱着念安冲进雨里,现在守钟的就是你妈了。” 林穗的手僵在半空。她外婆确实有个失踪的表姐,是个疯女人,这些年家里从不提,只在清明烧纸时,会多烧一件白裙。 座钟突然“咔哒”响了一声,指针开始转动,停在下午三点十七分。林穗看见钟摆上的银发无风自动,缠上她的手腕,像条冰凉的蛇。 “雾要来了。”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当年我把念安埋在柳树下,就是怕雾骨吃了他的骨头。可他总哭,说冷,我就把自己的骨头磨成粉,混在土里……你看这柳树长得多好,都是用我的骨头养的。” 林穗猛地看向柳树林。最粗的那棵柳树干上,有块树皮的颜色格外深,像凝固的血,形状像个蜷缩的女人。 河水开始翻涌,墨绿色的浪里浮起无数根白骨,顺着水流往岸边漂,在沙滩上堆成一座小小的骨山。穿白裙的女人站在骨山上,长发里渗出黑血,滴在骨头上,发出“嘀嗒”的声响。 “该换骨头了。”女人朝她伸出手,指甲泛着青紫色,“你的骨头年轻,能镇住雾骨,就像当年的我,像陈望,像所有守钟人一样。” 座钟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钟面玻璃罩“哗啦”一声碎了,里面的血块掉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变成一块小小的指骨,上面还套着个银戒指,刻着个“穗”字——是林穗出生时,外婆给她求的长命锁上的字。 原来,她也是“骨镇的孩子”。 林穗抓起钟锤,掌心不知何时划开了道口子,血滴在钟锤上,白裙女人的身影突然变得透明,像被阳光晒化的冰。 “念安……不冷了……”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轻,化作无数白色的光点,钻进柳树林的方向。 骨山开始发光,渐渐融进沙滩里,露出下面埋着的东西——一件红肚兜,一支断骨笛,还有半块红漆木槌。 林穗敲响子时的钟声时,看见柳树林的白花又开了,比以往更盛。穿白裙的女人坐在树杈上,正给怀里的婴儿喂奶,婴儿穿着小小的白衬衫,眉眼像极了照片上的陈望。 钟声落尽的瞬间,女人朝她挥了挥手,抱着婴儿消失在花海深处。 林穗低头看向水面,倒影里的自己身后,站着陈望,站着王婆,站着小宝,站着所有她听过名字的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像在看一个回家的孩子。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银发,突然明白守钟人不是“镇邪”,是“陪骨”——陪那些没来得及回家的骨头,等一场不会来的雾,盼一次迟来的团圆。 第二年清明,陈默来骨镇时,看见守钟人的小屋门口挂着两件白裙,一件旧的,一件新的,在风里轻轻摇晃,像两只白色的蝴蝶。 柳树林的花落在河面上,漂向远方,像一封封寄往春天的信。喜欢怕怕勿入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怕怕勿入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