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舒音心里,她和这样一群粗鄙的乡野之人劳作,无异于自降身份,即使沦落到这种地步,她也没放下心头的傲气,之所以没表现出来,是因为她聪明。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道理她还是懂的。
不一会儿,因为河水冰冷,她一双纤纤玉手已经泛红。
还要忍受其他人指指点点的目光,林舒音胸口起伏,顿时生出一股恶气,这群乡下人!
“陆家媳妇虽然好看,但是别忘了,咱们村最好看的可不是陆家小娘子,是萧家那个小寡妇。”
“你提她干嘛,晦气!”
“不知道她怎么长得,简直就是狐狸精转世,这样的人,就萧举那个病秧子,能压的住?”
一阵大笑轰然响起,一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意味深长。
这些大妈上了年纪,说起话来肆无忌惮,讨论起村里的人和事,一个比一个嗓门大,直直钻进林舒音心头。
她听见这话,不由停下手里的伙计,溪水倒映出自己的模样,粗布麻衣,连最简单的木簪都没有,除了一张脸,和其他人别无二样!
她怔怔出神,冰冷的指尖蓦地碰到脸颊,冰得她骤然回神。
她堂堂千金大小姐,竟然要跟一个寡妇攀比?
可是——
她死死抿唇,想到陆樾这段时间各种懈怠,真就像他说过的那样,把她当成丫鬟对待,她的手都被辛苦的劳作弄出一层薄茧。
林舒音忽然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一辈子待在萧山村,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她蓦地抬头,看向对面洗衣的大娘,她们一个个一个个举止粗犷,灰头土脸,比她府里的仆妇还不如,却又浑然不觉。
如今的林舒音早已知道陆樾当初买下自己的银子代表了多少,以她现在的劳作,至少需要三年!
三年啊!
她何时还能回到京城,何时才能为父伸冤,最重要的是,她的未婚夫宁王,他是天潢贵胄,他怎么可能等自己一个罪臣之女!
就算等到他,她失去了姣好的容貌,变成乡下村妇,他还能瞧得上自己吗?
她想起家里没被抄没前,虽然父亲对母亲敬爱有加,可他更喜欢的,是一位容色出挑的小妾,时常为她冷落母亲,母亲因为正室身份才能稳压她一头。
母亲也曾摸着她的脸,说:“舒儿,你生得漂亮,身份尊贵,一定能比母亲博的更多更好!”
想到自己会在萧山村枯萎下去,林舒音的心慢慢跌进谷底。
她猛然醒悟,自己一直在干什么,她就甘愿这么一辈子困在这里?林舒音咬紧牙关,不可能!
她得赶紧找人联系上宁王,她要去县城,要找人送信,让他来救自己!
林舒音越想越急切,竟是腾地一下站起身,就要走,其他人看见她,慌忙出声:“欸,陆家媳妇,衣服,你的衣服!”
她动作一顿,脸色登时涨红,胡乱拧了拧,抱着沉重的木盆踉踉跄跄的离开。
其他人见状顿时一阵轰笑,直说陆樾娶回来个娇小姐,连走路都软绵绵的。
林舒音心心念念着宁王,一颗心前所未有的狂跳起来,她不知道的是,宁王也在找她。
丰水县某座富丽堂皇的宅院里。
丰水县某位富户宅院,后来听说折花使一行人下榻,主动捐出宅院,于是,折花使一行人便被宋县令安置在这里,之后就不管不问。
宋矩为官多年,看得清楚。
折花使由宫中太监担任,是当今最大的权宦恒大谷的人,而护送折花使的人,背后也大有来路,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宋矩只想自保,只要在他们停留这段时间,好吃好喝供养着就行。
宋矩不动如山,不代表其他人也是如此,折花使的到来,犹如一粒石子掷入池中,荡起层层涟漪,整个丰水县,也跟着震荡起来。
是夜,疏星朗月,皎洁月色映照着宅院里的凉亭,两人坐在凉亭里的石凳上,面前的石桌是摆满一桌美味佳肴,酒杯里斟满美酒。
这俩人正是折花使赵大福和护送他的侍卫头领高文杰,一胖一瘦一矮一高。
赵大福举起酒杯:“高统领,你看今天月色不错,我敬你一杯。”
因为整个人都胖乎乎的,赵大福笑起来,像极了一尊弥勒佛,这也是当初他干爹收他为义子的原因,看着就是个有福之人。
明明他才是折花使,高文杰是护送自己的侍卫,听赵大福语气隐隐有几分谄媚。
就像之前宋矩猜测的那样,两人身后同时代表了朝堂上的两方势力,赵大福代表是宦官集体,而高文杰,他是宁王手下心腹。
老皇帝子嗣不丰,膝下只有四个孩子,太子羸弱,宁王又素有贤德之名,其余两个皇子时年不过七岁,对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完全没能力。
所以,身为折花使赵大福根本不想得罪对方。
对于对方此行目的,他和高文杰相处时间不短,隐约也能猜出几分,他似乎在找什么人,一直没有线索。
丰水县之行结束,他就得带着选上的女子回京,赵大福得到消息,皇上龙体欠安,他下意识就想为自己找个出路。
眼前的高文杰,正是最好的人选。
于是,赵大福小心翼翼地问他:“高兄弟,过不了几日我们就要回京,这些天多亏你保护我,我看你连日奔波,要是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尽管告诉愚兄。”
高文杰放下一饮而尽的酒杯,浓眉大眼尽显憨直,他摇摇头:“有事我一定会跟赵老哥你说。”
这是打马虎眼。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