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很为难,想留下挣了这笔钱,可戏班子原来租住的小院今日就得退,行当也都收拾妥帖了,这一下让她们到哪住宿?总不能住大街上,大雪天的岂不是要冻死,住客栈也不成,这么多人呢,哪有这么多钱。葛大娘也看出班主的为难,可她也不好擅自作主现在就将戏班子带去南柏舍,只得让跟随来的另一个妇人先骑马回去问过虞姑娘的意思。妇人很快折返,让葛大娘带着戏班子回南柏舍。班主喜出望外,她知道南柏舍,只要是在河渠县讨生活的就没有不知道这个又名寡妇村的村庄,听说前阵子村民还将一股穷凶极恶的盗匪给杀了,生擒匪首,割肉放血,将人吊在村口血干而亡,县衙的官差将盗匪的尸体拉回来,沿途不少百姓都看见了,直呼盗匪活该。戏班子里大多数都是命运多舛的女子,有死了丈夫遭公婆卖了的,也有被人贩子拐进窑子,不堪受辱投了河被救的,更有家中获罪被罚为伶人的官家小姐,都是些苦命人,班主好心收留,教她们唱戏,在这颠簸的世道讨口饭吃。她们也常遇到劫匪,幸得戏班子里有学武生行当的几个女子都会些拳脚功夫,勉强护得住。平时班主也不敢带戏班子往人少偏僻的地方去,通常都是在乡镇府城停留,有人上门请唱堂会就去,从不做那些肮脏生意,碰上不怀好意的她们也只能赶紧收拾行当跑,连钱都不敢要了。既然要请戏班子到村里唱戏,自是要打听清楚底细,若不然领回去一班打着唱戏的幌子暗地里却专门做鸡鸣狗盗的可怎么好。班主是见葛大娘面善才愿意同她说这些,也正是因为她说了,虞归晚才决定让葛大娘带戏班子回村。不过,真正开口让戏班子来村的是幼儿,虞归晚问她理由,她先是浅浅一笑,才低头继续绣还没有绣完的图样。她想给虞归晚做两身过年穿的新衣裳,正绣图样,过年新衣上的图样有讲究,若用红,就得用十几种不同的红线绣出来,颇费功夫,不过为自己心里人做衣裳,费些心也值得。“也没什么,不过想的是她们在外讨生活也不容易,又这么大的风雪,让她们来村里避一避,也算是雪中送炭,她们也会记咱们的恩,以后若有个什么也能托她们帮忙打听,戏班子常出入高门显贵之家,得着主家的青睐还能同席饮酒,或能听到些什么也未可知。”这总归是利用人且不入流的手段,换作从前她肯定不屑去用,可如今她身在这个村子,听闻一概有限,总要再想办法。那日村民宰羊,她瞧见了,顿觉手脚冰凉,仿若自己就是那只被捆住四肢挣扎无用的羔羊,她若不想成为待宰的羊,就要抢过屠夫的刀握在自己手上,再将屠夫杀了。想的入神,绣花针竟刺破了她的手指,渗出一滴鲜红的血珠。虞归晚很乐于幼儿这样的转变,要是换作她,手段还会更狠戾,眼线就是细作,为探听有用消息就该不择手段,身体、金钱都是可以拿来交换的,可她也知道,如果她真这样做,幼儿又该念叨了。罢,她也可以将底线往上提一提,做个稍微有良心的人。戏班子冒雪来到南柏舍,她们唱戏的家当多,装了四五辆马车。胆大的悄悄掀开帘子往外瞧,只见用大石块和青砖筑起来的围墙将村子隔成两部分,里头她们还没瞧见,但外头的砖房都是整整齐齐,一排排过去的,挨着的还有不少毛毡帐篷。几个戴皮毛帽子的村童在房前堆雪人,或拿棍棒在学人对打,看着不像是在胡闹,出手都是有章法的。更有大黄狗拉着雪橇,骑在马背上的大孩子挥着鞭子吆喝,数十头健壮的野狼从树林窜出来,穿透寒风大雪的狼嚎让戏班子的人脸色都惨白了。“葛大娘?”廖姑停下马,一指后面的马车,“来的是什么人啊?”“姑娘请来的戏班子。”廖姑双眼一亮,“是了!幼儿姐下个月要过生辰,师傅说请戏班子来村里唱戏。除了唱戏,可会杂耍?钻火圈?胸口碎大石?”“你这孩子,就知道看这些,还不快些回去,天天往山里跑,姑娘可说了,雪大,让你们这两日别进山。”葛大娘啰嗦起来就没完,廖姑都怕了,夹紧马腹部赶紧溜。人来了,自是要带给虞归晚看过。二十来个女子裹着半新的斗篷,还有六七个稚童,穿有补丁的棉衣,小身板圆滚滚的,瞅着倒是可爱,就是脸冻的通红,手上也全是冻疮。领队的班主看着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圆盘脸,杏仁眼,披着赭红的斗篷,进屋后才发现她怀里竟抱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屋内烧着地龙,她们冻僵的手脚很快暖和过来,全都忐忑不安的看着座上之人。常年进出富贵人家唱戏,不好相处的老爷公子小姐乃至当家主母,班主都见过不少,也有几分识人之明,只一眼她就知道上首坐的非寻常乡下地主,当即领着众人跪下行礼。虞归晚背靠圈椅,受了礼,视线扫过,才缓道:“起来回话。”“是。”班主又忙带着众人站起来。虞归晚轻抬下巴,“叫什么名字?”“回小姐的话,我随师傅姓尤,姐妹中行三,戏班里的人都叫我尤三姑。”“孩子哪来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