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你,有一个需要激起混混们愤怒并引导他们内讧的理由。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到的,但我不得不承认,赌约是你赢了。”风吹着树叶哗哗作响,身后的人没有回应,宿灼慢慢松开握了许久,已经被暖热了的手腕。失去支撑的手腕垂落下去,轻轻砸在宿灼的大腿上,卜渡颤抖一下,发出一声梦呓,脸贴着后背转了个方向,重新抱紧了宿灼。好像真的睡着了。如果她没开口的话。“我一直很喜欢大河,无论季节变换,时空流转,它恒久不变地在这里平静流淌着。”她的声音很轻,有点沙哑,和她完全放松的身体一样慵懒,像是梦中的呢喃,需要全神贯注才能听见,“那晚和你分开后,我一直呆在大河边上,看夜钓的大爷钓了一晚上的鱼,他们能作证。”“意外哪天都可能会来,好运也是,当然,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了,就来这里找找看吧。”声音贴着皮肉通过骨传导的部分闷闷的,振得宿灼胸腔鸣鸣作响。猜错了吗……她低头闷声骑车,直到到了河堤尽头,转弯。突然间的倾斜使得卜渡往一旁滑了一下,宿灼急忙拉住她。“嗯——睡得真好。”卜渡一点也没有差点摔地上的后怕,直起身子揉揉宿灼被压麻的后背。她伸了个懒腰,声音精神起来:“辛苦小火苗,骑这么久车,换我来吧。”“不用了。”宿灼听见公园时钟敲响的整点钟声,“两点了,直接骑去老医院吧。”两点十五,医院大厅排号窗口前就排起长队来。拿报告的单子被宿灼提前拿出来放进了口袋,她对着门牌号找到对应科室,在门口的椅子坐下,科室门关着,里面的上一个患者还没出来。卜渡站在一旁,双手环胸,脸色有些阴郁。医院里的消毒水味熏得宿灼有点难受,来来往往,愁眉苦脸的家属和病人散发出来的愁苦极具感染力,涉及到生老病死,好像所有人,只要进了医院,就会不自觉心情低沉下去。医院活动的体检结果上周就出来了,在医院的建议下,社区给几个存疑的老人打电话,加了不同的检查项目,卜丽蓉也在其中。当天宿灼上课,放了学才知道,现在想想,应该还是章瑶陪着去的。事关亲人的健康,只要不是第一次就确诊没事,多做一次检查就多提心吊胆一点,宿灼也有点紧张。咔哒,门开了,上一个患者提着装了检查单的白袋子出来,医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下一个。”“进去吧。”卜渡撑住要合上的门,点头示意宿灼进去,“别怕,我陪着你呢。”询问了身份证号和姓名后,医生桌上的打印机吐出几张纸来,宿灼咽了咽口水。“嗯……现在基本是确定了。”医生翻看着检查单,对着卜渡开口,显然是将卜渡认成了家属,“之前血检只是有这个迹象,做完支气管镜和ct后可以确定了,肺癌晚期,而且已经扩散了。”平地惊雷!宿灼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大脑好像突然被蒙住了。“考虑到患者年纪大了,做手术是风险极大,不推荐,这个阶段保守治疗效果……”医生还在往下讲,宿灼内心被一股巨大的恐慌填满,她颤抖着摸索到一旁卜渡的衣角,死死握住。“这种情况下,一般我们是不建议告诉患者本人的,心理作用也会影响病人,良好的心态非常……”卜渡回握住她的手,宿灼这才发现,她的手心已经满是冰凉的汗。第 14 章好像之前周五的好运气都花光了,才会在这周收到一个天大的噩耗。宿灼清楚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医院走出来的,和医生说再见,上电梯,还帮急慌慌跑来撞到一起的女生捡报告单。她能回想起女生掉漆的蓝色发夹和裂了口的手指,电梯里有人按错了楼层,门关了又开。“是1楼。”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镇定。她的肉/体穿梭在人间。但她的灵魂同时也停在明光烁亮的挂灯之上,从十几米高处俯瞰人头攒动,悲欢离合,唯独感受不到自己的情绪。科室里,医生发现卜渡只是陪同,真正的家属是未成年的孩子后,小心翼翼询问家长的电话号码,他担心宿灼会哭闹,会情绪崩溃,或者产生“凭什么初中生不能做决策”的不满。可都没有,一切的恐惧、悲痛、愤怒都只在一刹那,很快就留下一片麻木。宿灼口齿清楚地报了电话号码,记下了复诊的操作流程,只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接受保守治疗的话,平均存活时间是多少?”突如其来的情感的短暂缺失令宿灼的大脑转得更快,她很快分析出自己的处境:宿父宿母与她并不亲近,把她当作宝贝儿子的候选保姆和彩礼储备,姥姥是她成年前唯一的靠山。虽然书房冬天很冷,夏天很潮,姥姥又总是对她没好气,可那至少是一个能安心回去的家。现在山要倒了,她将在风雨下避无可避。她该如何祈求山不要倒。出了医院大门,重新回到阳光下,瓷板路被晒得反光刺眼,急救车顶着信号灯咆哮而过,身边的人惊了一下,挣脱开紧握的手。自从出了科室,卜渡就一直心不在焉,沉默着,好几次差点走错路,宿灼握着她的手领路,高度压得很低,她也只是弯着腰,保持这个难受的姿势,一声不吭任由宿灼拉着。手心很凉,湿漉漉的,滑得宿灼要很用力才能握住。也许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表现,宿灼想,她妈原来骂对过一次,像她这种人也许天生就是冷血。她还有点愧疚,自己的家事给别人平添了情感上的麻烦,主动开口安慰:“没事,我们先回店里拿书包吧。”“别担心……会好的……”卜渡可能也察觉到语言的苍白,弯腰抱住宿灼,蹭了蹭她的脸,动作轻轻的,像一棵树的叶子扫过。周末两天,宿父宿母都没有动静,就好像不知道医院的诊断结果一样,可宿灼知道,医生的通知肯定到了,往日里经常来找麻烦的宿母才会反常不出现。周天上午,宿灼给宿家打了个电话,电话另一头的人接得很快,语气很惊讶,又带点嫌弃。在宿灼问出“你们最近不打算来看看姥姥吗?”的时候,这种嫌弃又变成了一种警惕。甜美的,尖锐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坏主意,爸爸妈妈嘱咐过了,我们再不许去老区了,也不许打扰姥姥,肯定是你把姥姥惹生气了。”然后,啪的一声,电话挂了。对于这种没有礼貌的行为,宿灼没有生气,小她四岁的妹妹,才刚上五年级,是按宿父宿母计划到来的受欢迎的孩子,天真听话,也不知疾苦。在宿母的整天抱怨下,大概将她视作了坏姐姐,态度差一点很正常,反而是一开始接了电话才奇怪。下一个电话,宿灼直接打给了宿母,她开门见山:“医院的通知有收到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