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你知道你害得肖主任多花钱加急重新打印海报吗?记得向肖主任道歉。”老肖愤怒的目光也滑了过来,宿灼吸引完火力,在胖子绝望的眼神中关上了门。哀嚎声隔着门再次响起。“真是憋死我了!”一出门,卜渡就伸了个懒腰,她揽过宿灼的肩膀,“回去收拾收拾拿上书包,我请你俩吃饭。”吃饭的地点选在了老区的一家面馆,藏在第一巷子里,连门头都没挂,也没有菜谱,能吃什么面条和汤卤全看老板心情和菜市场行情,顾客能决定的只有吃或不吃。店里没有服务员,顾客要自己搬板凳、找位子、去出餐口端盘子,老板脾气还不好,端错了或搞不明白耽误了时间是真骂人。可就这样一家又小又挤,路人看了只会摇头打退堂鼓的店,却在老医院后街的众多餐馆中脱颖而出,医生护士口口相传。周围的高门头、精装修的面铺倒了又换,只有这家破旧的无名面馆存活了二十多年。去的时候时间不赶巧,正好遇上老医院的工作人员换班,半个医院的人都出来觅食。店里的八张四人小方桌挤了能有五十人,还有不少人拿饭盒打包回去。三人等了十多分钟才等到两个正好相邻的位置,卜渡眼疾手快,拎过宿灼单肩背着的书包一甩,一横,全占住,宿灼急忙过去坐下。“你过来坐着,我去点单,葱花香菜有什么忌口吗?能吃辣吗?”卜渡挥手示意还没缓过神的章瑶坐到另一个位置上。“啊,都能吃,辣也能吃。”“你呢?小火苗?”“不吃辣。”卜渡挤去前台了,只剩下宿灼和章瑶两个并不熟的人并排坐着。宿灼早熟,不是外向的性格,章瑶也不知道该和这么大的孩子说什么,气氛一时非常尴尬。落地风扇呜呜转着,两人无言对视两秒,宿灼先开了口:“很谢谢你今天来帮我,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是被卜渡叫来的吗?”“啊?”章瑶呆呆张嘴,眼神直愣愣的,“是我拜托卜渡姐陪我的。”这个答案倒是出乎宿灼意料,她有点搞不懂这其中的逻辑,“老肖打电话给你?”“不是的,是卜奶奶打电话让我来的。我是上次社区体检志愿时认识的卜奶奶,她要了我的电话。昨天下午,卜奶奶打电话拜托我今早去学校,可我对这里又不熟,正好卜渡姐说她有空,还认识你,就陪我来了。”说着,章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32开的小本子,翻到其中一张撕了下来,“差点忘了给你,卜奶奶后期增加的检查项目的报告结果今天出来,这是科室及医生的预约时间,本来想着我领了送过去,现在你下午有空了,亲自去一趟比较好。”递过来的米白色的方形便利贴,和之前卜丽蓉洒了水的检查单上贴的纸一模一样。端正认真的黑色记号笔写下的行楷也很是眼熟。老区果然是个圈,原来姥姥夸的做事认真的小姑娘是章瑶。“好,我下午正好去拿。”逻辑线串上了,至于章瑶为什么认识卜渡,宿灼并不感兴趣,也懒得窥探与自己无关的人际关系,她盯着风扇旋转的叶片不再说话。见状,章瑶也从口袋里掏出眼镜戴上,低下头,提笔在本子上写东西。“你俩一个发呆,一个奋笔疾书,就没人想过帮我分担一下这沉重的托盘,我真是太伤心了。”卜渡放下托盘,又找去老板,顶着老板的骂骂咧咧借走了他孙子的小板凳,在桌子的拐角处坐下了。小朋友只能站着画画了。今天的面是牛肉面,吊得清澈鲜香的汤底中泡着现抻的面条,面条上铺着两三片卤好的牛肉片,最后撒上葱花香菜。放在宿灼面前的面碗里还多加了一份牛肉。对于她的推辞,卜渡是这么说的:“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点肉补补。”面与汤入口,宿灼才知道早餐摊唠嗑的大爷大妈们没有夸张,老板娘调的汤底的确鲜得让人想把舌头吞掉。面条分量也很足,不加肉的一份面就够她吃很饱了,价格也很便宜,堪称得上物美价廉,完全不是小时候姥姥带她路过时说的奢侈浪费,让她一直不敢踏进这家面馆。风扇的风吹着热气斜飘上天花板,温度正好,下午又难得无事,宿灼本该慢慢享受梦寐以求的这碗面。可从小不按时吃完饭就会被收走碗筷的餐桌教育让她形成了不安的习惯,在吃饱之前,她总是觉得该快点把食物塞进嘴里,哪怕是滚烫的汤。当然,宿灼将这份急切隐藏的很好,吃相也很好,孟念欢每每一起吃饭都要震惊于她嘴巴好像没怎么动,饭就吃完了。学校里,大家都很急,快速度反而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学习,赢得老师的表扬。可在一个该慢下来的环境里,她慢不下来,就失去了享受美食的大部分快乐。在欲望纠缠理性的几分钟里,碗里很快就只剩下加的牛肉片,她察觉到胃里终于传上来的信号,饱了,内心骚动的渴望暂停了,理性重占上风,于是她终于慢下来,一片片咀嚼。桌子斜对面,卜渡吃得很慢,支着下巴,几乎是一根一根面条往嘴里挑,牙齿咬合的速度也很慢,碗里的汤位线在宿灼看来几乎不变。宿灼好奇,她是怎么办到吃这么慢还不着急的。察觉到宿灼的目光,她笑笑:“好吃吗?慢慢来。”宿灼点头:“好吃。”两人之间夹着章瑶,她吃饭速度最正常,是两人的平均值,可吃到一半停了下来,拿着本子埋头写写画画,非常专注。等到她终于停了笔,卜渡用指关节敲敲她的碗壁:“你写啥呢,饭都不吃了?”章瑶刚夹起来的面条又落回汤里,她将面碗往前一推,本子压平放在桌子上,指着画的简略路线图说道:“我在思考巡逻路线。”“什么巡逻?”“今天上午的事件中,我发现一个被忽略的很严重的问题,到底是谁把那群混混打晕并剃了头的?这两件事是一个人做的,还是接连犯案?是看不惯小混混们欺负人,还是单纯想要作恶?如果是后者,这是不是意味着蔚蓝小区里有一个甚至多个有犯罪倾向的危险分子,我打算整理一份巡逻方案提交给公安机关。”“关于你周五晚上去巷子的事,我还想细问一下。”章瑶这会儿有话和宿灼说了,她又翻了一页纸,唰唰画下四五道横平竖直的线,构成一张时间、地点、事件经过调查表。“……”宿灼狠狠瞪了卜渡一眼,不如不问。章瑶平日里总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给人一种视线聚不了焦的迷茫感,所以哪怕个子高也没有丝毫的威慑感。可一戴上眼镜,看得清世界了,透过那层玻璃镜片,她的目光就像镭射光一样锐利地扫过来。镜片的折射让她的眼睛小了一圈,不再给人好欺负的呆感,直勾勾盯着一个人时,能把人心里盯发毛。宿灼也没想到章瑶戴上眼镜能和变了个人一样,嘴里的牛肉都不香了,慌乱中差点说漏了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