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与下楼喝水时正巧碰到在厨房忙碌的胥燃。相较白天人前的淡雅和煦，此刻独自在厨房的胥燃显得更加疏离淡漠，好似夜间蓬发的桂花香气在白日就悄悄敛去了气息，变得清远寡淡起来。 没料到来的是覃与，他的神情有刹那空白，却下意识地戴上平日里待人的微笑面具和覃与打了招呼：“覃小姐这么晚还没睡？” “当然，”胥燃的笑容真实了许多，想来这会儿再迟钝的人也该反应过来了，“稍等。” 覃与视线在他后背腰臀和笔直的双腿上逡巡，鼻腔里应了声。 覃与盯着胥燃，胥燃盯着锅里的牛奶，两人貌似都十分专注，实际心思都不在专注的事上。 “赵女士明早想喝粥，我提前把米泡好。” “原来你们看护还兼职厨师啊，”覃与笑了声，“我还以为你只负责照顾我奶奶，偶尔给她逗逗乐。” 胥燃微抿了唇，喉结咽下一分不自在。 “所以，你陪睡吗？” “抱歉，我不小心碰到了。”他放下手里的奶锅，转身去拿另一个玻璃杯。 胥燃抿紧唇，眼底凝起深色：“覃小姐，请不要侮辱我的人格。” 胥燃紧盯着她，没说话。 胥燃愣了愣，在听完她的话后更是涨红了脸：“在覃小姐眼中，我就是一个毫无用处只能靠着出卖美色生存的废物吗？” 她撑着流理台闷笑两声：“胥燃，你真可爱。” 他皮肤很白，像薄薄的一层瓷，红色很快晕染也很快消散，这会儿又恢复到宠辱不惊的菩萨姿态。 胥燃惊讶地看着她，一时竟忘了将手抽回来。 红着耳朵的菩萨确实还挺可爱的。 “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呢？” 小小年纪都是从哪里学的！ 她自然也看见了眼下青黑，看上去无精打采的胥燃，然后就很不客气地笑了。 胥燃站在赵女士身后，一双妙目略带威胁地看过来。 赵女士狐疑地顺着她视线看向身后的胥燃。长身玉立的少年还不到二十的年纪，玉色的肌肤好似剥壳的鸡蛋，略显寡淡的五官却因着那双极其出色的眼睛调和成山水画一般的写意。 胥燃仍垂眼站着，耳朵却注意着覃与的动静。 胥燃身体僵硬，耳根发麻。 胥燃微微弓着腰，闻言露出抹笑：“好。” 要论眼力，赵女士可比成日和商场上那些老狐狸打交道的覃珏还要厉害。她年轻时就陪着丈夫打下覃氏的江山，在丈夫去世后又扶着儿子覃珏坐稳了位子。她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好颜色配不起？多的是六七十满肚肥肠的老男人贪慕如花似玉的少女，似赵女士这般气质身材外加财力的，若是包养个次等货，覃与还觉得自家奶奶委屈了。 吃过早饭覃与就陪着赵女士一起去了一处画展，当然，胥燃也陪同一起。 覃与出生那会儿，亲妈祁笙的确有想过将自己的艺术衣钵传承到自己这个女儿身上。可人算不如天算，覃与好似天生就闭了艺术的那一窍，鉴赏可以如数家珍，但动笔，不行。祁笙也从满怀期待到心灰意冷，到最后的彻底放弃。 面对自己亲妈的故意挖苦，覃与也很是淡定：“那我还是很庆幸自己没有成为你追求自由路上最大的那颗绊脚石。”宝贝，我从没有过一秒后悔生下了你，小与，妈妈爱你。” 一个生性爱自由的艺术家，为了她，心甘情愿地被那枚指环束缚住，从她作为一颗细胞被孕育、到一日复一日地慢慢生长、到顺利出生、到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到她第一次上学、第一次比赛、第一次拿奖……作为母亲的祁笙没有错过她哪怕一天的成长，哪怕是准备和覃珏分开，她都是很耐心地握住她的手告诉她，征求她的意见。 即使相隔千里，那份感情牵绊从未有过一刻淡忘。 “你看上了他？”赵女士的声音很轻也很稳，微微耷拉的眼皮下盯着画作的一双眼仍旧明亮锐利。 “小胥是个好孩子，你注意点分寸。”赵女士拍了拍她手背，提醒道，“别伤人太过。” 赵女士掀眼看她：“他不一定只是想睡你。” “你呀，小孩子心性，”赵女士笑了，“没发现小孩子都会得寸进尺吗？更何况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一开始可能只是图一样东西，但得到后就会忍不住地想要得到更多。有了期待，无论是你给的还是他想要的，得不到，最后就会变成眼泪和心碎。” 赵女士捏了捏她翘起来的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男朋友，那么多还不够你折腾的，来招惹小胥！” 赵女士才不受她激，却挨不过她故作小女儿姿态在她身上耍赖，只好松了口：“你可别做什么‘霸王硬上弓’的没品事丢我的脸哦！” 赵女士面上不显，心里却被她这情态哄得心花怒放：“反正你自己有点分寸。” 赵女士成功收获贴心小棉袄的谄媚撒娇一句。 “没事花这些钱做什么，你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赵女士人闲心不闲，覃与年纪不到，许多事都是借着覃珏的手去做的，外人可能不知道，但她这个做奶奶的都门儿清。 赵女士爱怜地看着她，越看越稀罕：“你爸平日里忙，你要在这些事上有不明白的就来问奶奶，奶奶帮你。” 话没说完副驾驶上的胥燃就猛地呛咳出声，覃与噙着笑抬头看过去，正迎上他因为咳嗽而沾染水光的眸子侧看过来，润泽的嗓音微哑：“抱歉，赵女士，我有点感冒。” 胥燃找出个口罩戴上，微微侧着身看向窗外，耳尖上的那点红色已经淡得看不见了。 覃与故意做出夸张的吃痛表情，歪到她怀中，锲而不舍：“奶奶，我说的是实话，要不我跟您换？” 果不其然，那半点不会做戏的人听明白她话里的深意后又开始“虚弱”地咳起来了。 到家时，老郑下车帮赵女士开门，同侧的覃与和胥燃自行开门下车后对上了视线。 胥燃大半张脸被口罩遮住，露在外边的一双眼瞬间瞪圆了：“你……” 覃与小跑过去，胥燃立刻紧张地跟上，生怕她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胥燃给赵女士测了一下血压，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替她掖好了被角站起身来。 胥燃顿住脚，听她继续说下去。 她已经是第二次同胥燃说起这话，但两次的语气却是截然不同的。 赵女士对于照顾自己的这个孩子还是比较满意的，虽说心里埋着事，但照顾她还是非常尽心尽责，没有一点疏漏。正因为胥燃人不错，她才乐意多提点那么两句。 赵女士看住他皱起的眉头，“我就提醒到这份上，剩下的，你自己好好想想。” 胥燃心事重重地从房里出来，刚转过身就见着抱臂靠墙站着的覃与：“你怎么在这儿？” 胥燃以为她又想歪了，刚要发作就被覃与一把擒住了手腕：“你干嘛？” 胥燃瞳孔一缩，蓦地甩开她的手：“覃小姐！” 那是一种两天相处下来胥燃从未在她脸上见到过的神情，厚重阴冷，像是冬日穿堂而过的寒风，叫他下意识地汗毛直竖。。 胥燃眼瞳微动，抿了抿唇，还是说了句“抱歉”。 她冲着胥燃俏皮地眨了眨眼，径直下了楼。 他垂眸按住适才被她抓住的手腕，那里不属于他的温度已经不复存在了。而他的心，也莫名空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