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赟穿着一身深蓝色牛仔外套,下身搭了条黑色的工装裤,配着他凌厉的眉眼和精神的寸头,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不好惹的气势。 宋赟很快找到覃与所在的车,迅速拉开车门入内,却仍旧不可避免地带进来一股冷风。覃与做作地打了个喷嚏,立刻迎来宋赟紧张的注视。 宋赟已经习惯了她这幅模样,将口袋里的那杯奶茶塞到她手里。 宋赟点了点头,加了句:“这回买的巧克力味。” 要真说起来,她身边这么多男生里,宋赟是最无趣的一个,也并不是最符合她审美的那一类,偏偏她就是觉得他格外有意思。想想看,一头长得像狼的羊为了融入羊群拼命地装乖,然后还是被那群羊恐惧又厌恶地排挤出去,多有意思啊。 柔弱的妈妈因为丈夫的入狱而心力交瘁,为了宋赟,她只能顶着心碎艰难地维持着生计。宋赟则因为其过于凶悍的长相而被周遭的大人小孩各种排挤、孤立,更有甚者嘲弄辱骂他时还要连带着他爸爸一起骂。碎嘴的大人又能教出什么好词?一直被爸妈保护得极好的宋赟,在能够给他们母子撑腰的爸爸入狱后,迎来了世界铺天盖地的恶意。 在法律的保护下,那些还未成年的施暴者似乎与生俱来的好演技,在老师面前相互打掩护,面对他鼓起勇气的指认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而后在厕所、垃圾堆、小巷深处,予以他更加绝望的痛楚。 他知道,即便妈妈找去学校也无济于事。那群狡猾阴险又残忍的施暴者,只会又一次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然后背地里嘲笑他们母子的天真与愚蠢。 他考进了七高,妈妈也决意搬到学校附近,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预想的晴朗并未到来,阴影好似头顶的乌云,锲而不舍地追着他,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生都拽进黑暗的深渊。 那些人无非就是不乐意看见他好过,所以才故意在他脸上留下这么多痕迹。 他认真学习,从不旷课,虽然没有人主动与他交好,但至少对他的印象也平复了不少。直到,他被曝出有个正在坐牢的爸爸,一切的努力全都化为了泡影。 他再一次从桌肚里掏出了被撕毁的笔记本。 一只常年被自己骑在头上耍弄的小狗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始作俑者们笑嘻嘻地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送上门来的小子,面对他的质问时也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对啊,你们学校的同学多危险呐,我们提醒他们完全就是防患于未然啊!” 讥讽的话语像是一道道利箭,毫不留情地射穿了他残存的最后一丝希冀与理智。这头长相凶狠性格温驯的绵羊,终于被怒火支配着勇敢了一回。 覃与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了宋赟。 明明天生拥有强者的外形体魄,偏偏把自己混到如今这凄凉地步。看看这几人边打边骂那驾轻就熟的模样,很明显糟践他不是一次两次了。 领头的那个男生还没来得及呛声,便被覃与率先堵住了嘴。 覃与缓步走近那个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少年,用鞋尖戳了戳他脑袋:“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唔,”覃与靠着墙打量着他,“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混得这么惨?” 覃与这才发现他长着一双极为乖巧的眼,单眼皮大眼睛,眼瞳是湿润纯粹的黑色,略微下垂的眼尾,看过来时给她一种被雨水淋湿无处可去的小奶狗的可怜感。 口袋里的电话一直震动不停,想来是她约了见面的许骋正到处找她。 宋赟没让覃与失望,在给他电话号码的第二天,覃与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看着那高高在上一直干干净净像是统治者一般的施暴者鼻青脸肿涕泪横流地跪在地上求饶时,宋赟墨玉一般死寂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没出社会的小男生之间确认秩序地位就是如此简单粗暴。一穷二白的你想掌握话语权就只能狠,狠到极致时,别人会敬你怕你,却不敢再轻易欺你辱你。” “上天给了你狼的体魄,你却俯身去吃草,实在很可笑。”覃与没再去看那边无趣的群架,转过身去,“每个人的时间都是很宝贵的,与其浪费时间去关注别人看你的目光,不如尽可能强大己身爬得再高些。你总不至于十七岁了还等着别人为你撑起一片天吧?” 宋赟呆呆看着手中的名片,目送着覃与和不知何时出现在路口的少年相携离去,心里有了决断。 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几个男生。 她愿意拉他一把不过是一时的同情心作祟,但时间一过,她就对这人没什么兴趣了。可这会儿见着这么条短信,她倒有些意外这人这么短时间就能逆袭成功,一时又有了点兴趣。 一段时间不见,他明显壮实了不少,头发理成短短的板寸,被那凌厉凶悍的眉眼一衬,确实有种令人畏惧的凛然。 “不是要感谢我吗?”覃与盘腿坐在沙发里抬头看着面前少年,“还是说你的感谢真的只是口头说说而已?” “不可以哦,”覃与歪歪头,“我不过是想看看你最近的训练成果,你想哪里去了。” 明明还没到夏天,明明空调正常运行,他的额头却渗出热汗,尤其是不经意扫过沙发上那人时,与她一双兴致盎然的明眸对上的瞬间,他只觉得露出的上半身都开始冒汗。 宋赟慌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结果那人尤嫌不够般继续添柴加火。 最后,害羞又乖顺的绵羊还是落在了覃与手中。像是承载不住过多雨滴的纤细花茎,在滴落的雨水中颤巍巍地抖动着,而后蓦地委顿下来,花心的雨水顺着花瓣滑落下去,溅成那双湿漉漉的眼里迷茫的雾气。 似是被惊醒般,那双眼中雾气尽散,取而代之的惊慌在见着她唇畔笑容时又平复成略带一丝委屈的乖顺。 “怎么?”察觉到覃与视线的宋赟低声发问,“奶茶冷了吗?” 相较于心思浮动的宴倾和故作乖巧的付迁,外表看上去孤狼一般凶悍的宋赟才是她身边最乖的那个。逆来顺受,没有任何多余心思,什么都听她的,不会得寸进尺地索取,也不会自作聪明去试探,真正的乖巧。 宋赟不敢看她,耳朵又红了。 真是让人想欺负。 之前的几次感觉的确没有出错,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冷淡百倍。那点在长辈面前维持的礼貌,在单独面对他时,只剩下一片无视。 就好像坐到她身边的,不是阔别重逢的竹马,而是毫无交集的不速之客。 看着车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覃与的态度让他卸下一个包袱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在心里留下了一个疙瘩。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学校的这一天,除了从同学口中获悉学校班级的相关信息外,他注意最多的就是关于覃与的事。 他习惯性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看待问题,却忘了,他在淡忘她的同时,她也在更快地将属于他的那点记忆压在更加丰富多彩又生动亲近的经历之下,甚至再次见面时,连翻找的力气都不耐烦出。 而此时此刻抱着覃与的宋赟只觉得她又软又烫,那么轻那么小,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团云絮,叫他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 宋赟紧张地舔了舔唇,有些忐忑:“我在想你之前为什么要拉我一把。” “可对我来说,那两句话就已经……” 她手指点上他薄薄的一层眼皮,笑容天真又残忍,“保持现在的状态就很好,不用感激我,也千万别觉得我是什么好人。你只需要记住,我如果真的为你做了什么,那一定是因为我从你身上得到了同样价值的东西,比如说,趣味。” 宋赟沉默地收紧双臂,闷声道:“记住了。” 适才因为打岔被分散的快感很快在宋赟强劲动作下悉数归拢,覃与收紧双臂,眼角泛出靡艳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