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至。 灯火辉煌而喧闹的府正街东段,身着便服的肃卫枢密司长孔不贰负手走出了翠莺楼,跟在他身旁的是翠莺楼的掌柜乐瑶姑娘。 翠莺楼的老鸨、龟奴、姑娘和侍女们,乃至一楼大厅的寻欢客们皆好奇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众人纷纷在猜测那玉面郎君是谁,居然敢如此嚣张地带乐瑶姑娘离去?且乐瑶姑娘还不要仆从跟随,而柳锡灿公子居然没追下楼来? 孔不贰与乐瑶缓步走在熙熙攘攘的府正街上,两人在一起就仿似一对神仙眷侣般,惹得行人纷纷投来各种目光。 乐瑶很是自然地挽住孔不贰的手臂,她俏脸上的红晕便一直未曾散去,而她的心肝儿更是一个劲的扑通乱跳。 好在孔不贰只是闲庭信步地欣赏着街景,既未拒绝乐瑶挽着他也并未说任何话语。 其实乐瑶有许多问题想问孔不贰,可她又不知在这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提问是否合适,若是被人听到岂非不美? 因此她只得默默地跟着孔不贰缓步前行,同时在回想着适才离开翠莺楼的那一幕。 当李大队长在翠莺楼的甲字号第一间厢房内汇报说,天籁居的掌柜贺晴儿举报邱大强,继而导致邱大强因通敌之罪被肃卫警备司锁拿,柳锡灿在沉吟了会儿后顿时脸色铁青隐现冷汗。 而孔不贰看到柳锡灿的神情以后,突然严肃地起身道:‘乐掌柜,劳烦你随本官走一趟!’ 随后乐瑶就这么一脸疑惑地跟着孔不贰离开了翠莺楼,而一想到柳锡灿就这么让她跟着孔不贰走了,她委实感到很是寒心。 这并非是乐瑶不愿跟着孔不贰走,实际上她巴不得如此,可之前的情况是,孔不贰以似乎要审讯她的语气将她带走,其意可不就是在怀疑她乐瑶也有甚问题? 但柳锡灿根本都对她的离去不闻不问!这才是让乐瑶感到寒心的原因。 约摸走了大半炷香的功夫,孔不贰与乐瑶即将行至府正街与北大街的十字路口。 在路口旁有条漆黑的小巷,巷口内隐约可见一辆马车,在马车旁站着几个黑衣男子。 眼见孔不贰已至,几个黑衣男子纷纷对他施礼,至于说他带了谁来自是无人过问,随即他与乐瑶坐进了马车内。 车厢颇为狭小,堪堪能容纳两人并排而坐,乐瑶虽非雏儿,但她此刻却感到很是紧张,因她不知孔不贰要将她带去何处? 只听孔不贰透过车帘对外说了‘香满楼’三字,马车遂缓缓驶离了小巷。 乐瑶俏眉微蹙,香满楼?那不是城南天籁居斜对面的酒楼么?孔不贰这个时候带我去那儿做甚? 车厢外人群喧嚣,灯火时不时透过并不紧实的车帘跃入厢内,忽明忽暗的光影时而照在孔不贰与乐瑶的脸上。 孔不贰神情淡然地笑道:“乐掌柜,有何问题直问便是。” 乐瑶规矩地坐在车厢内,她闻言轻嗯了一声后问道:“孔司长,奴家很是好奇,您可是肃卫的枢密司长,就这么带着奴家从翠莺楼行至那小巷方才乘坐马车,您就不怕有甚意外么?” 这是乐瑶在步行之时就想到的问题,她早就听说肃卫的那些个头头脑脑们皆不知结了多少的仇家,若是有仇家逮着这机会来行刺孔不贰,他岂非有可能横尸街头? 孔不贰指了指乐瑶那一侧的车帘:“你再看一眼外边。” 看一眼?乐瑶不知孔不贰是何意,但她还是照着他说的撩开了车帘,旋即她一脸恍然地合上车帘:“原来如此!孔司长心思缜密,奴家佩服。” 孔不贰那双星目中的诧异一闪而逝,她还真的一眼就发现端倪了? 于是他故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此话怎讲?” 乐瑶自信地答道,适才她与孔不贰走在人群中的时候并未察觉太大的异样,但她反倒对此有些疑惑。 因楚军大帅唐世勋早有规定,楚军治下的州城县城在无战事之忧时皆不实行宵禁,故而这衡阳城内夜里喧嚣的街道上可不乏扒手,也不缺少那些想要对女子揩油的市井无赖。 但乐瑶与孔不贰一路行来,在二人身边的行人皆‘规矩’得很,这如何不惹乐瑶起疑? 当然,乐瑶并未经过情报训练,自然也不会去深究,直到孔不贰让她看一眼车帘外,她顿时便明白了。 因马车外除了黑衣人以外,还有十来个身穿普通百姓服饰的男男女女在马车旁缓缓前行,而乐瑶适才步行时见过这其中的好几个人!他们怎可能全都如此巧的继续在马车旁出现? 她之所以赞孔不贰心思缜密,是因她想到,既然她这一侧都有十余个扮做百姓的枢密司中人,可见孔不贰那一侧也有相当的人数,甚至前后应当也有。 再加上那几个黑衣汉子,孔不贰这出行看似平常的出行就带了至少几十个手下,又或者暗地里还有更多!这可不就体现了孔不贰的心思缜密? 孔不贰的嘴角微微上扬,是个好苗子!但他并未出言赞许乐瑶,而是换个话题道:“很奇怪孔某为何要带你去香满楼?”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瑶矜持而谦卑地答道:“好奇自是有的,但奴家一介草民可不敢胡乱问。” 孔不贰轻哦了一声后语气冰冷地又换话题:“你之前在翠莺楼不是挺大胆吗?怎的上了马车后竟坐得如此规矩?” 乐瑶心头一咯噔,她心念电转,莫非他是要我在马车内服侍他? 在这逼仄的空间内,两人的手臂等部位自是触碰在一起,而孔不贰身上散发的奇异味道直让乐瑶感到很是上头。 乐瑶的心里边矛盾至极,因她隐约感到孔不贰并非此意,似乎,他是在试探? 一直以来乐瑶都颇为相信自己的直觉,何况这次面对的是让她感到毫无把握且又邪性的孔不贰,她决定跟着自己的直觉走。 于是乐瑶依旧规矩地坐着,不卑不亢地说道:“孔司长,奴家之前在翠莺楼时多有得罪,还请见谅,虽然奴家只是个青楼女子,但这不代表奴家生性放荡!” 有意思!孔不贰没想到乐瑶会如此谨慎且有耐性,他思索片刻后话锋一转:“你可有想过换个活法?” “换个活法?”乐瑶的俏脸上划过一抹诧异之色,旋即她的眸子一黯:“哎!奴家有何权力换个活法?” “权力?”孔不贰傲然笑道:“那就要看你跟着谁了!” 乐瑶心头一颤,她深吸了一口气,孔不贰身上散发的奇异味道让她无比上头,但她又如何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难道孔不贰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带我走?乐瑶既是激动又是不安,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是错。 若能换个活法,还是跟着这么一个充满了危险气息的邪性男子,这无疑让乐瑶感到未知的恐惧和难以言喻的期待,但她面上则苦笑道:“承蒙孔司长厚爱,但奴家何德何能?” 孔不贰淡然一笑,他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再次换个话题道:“你可知柳锡灿为何不阻止孔某带你离开?” 他问罢也不待乐瑶答话,遂一脸冷漠地续道:“因为柳锡灿心乱了,他怕引火上身,更怕贺晴儿举报他!即便他很在意你,但你可比不了他柳家的利益。” “呃?”乐瑶诧异地扭头看着孔不贰的侧脸:“孔司长,贺晴儿能举报柳锡灿何事?他俩私下里有关系?还是说柳锡灿与邱大强一同做了甚通敌的勾当?” 孔不贰慢悠悠地说道,柳锡灿与邱大强、秦三之间有许多合作,其中最大的合作项目是衡山县规模最大的‘永和木料厂’,另有衡阳县、常宁县和安仁县等地的诸多合作项目。 由于秦三已去衡州府最东端的酃县开辟楚军商会与江西的商贸事务,故而秦、柳两家在衡州府北部的诸多合作项目主要由邱大强和柳锡灿二人对接主理。 但邱大强乃是东路总管府的财务主管,柳锡灿则打理着东路联军后勤部的木器监,这是他俩的本职工作,那些商业合作自不可能亲力亲为四处奔走。 因此邱大强和柳锡灿都各自安排了几个心腹来帮忙打理,其中邱大强的姘头贺晴儿帮他打理衡阳县的产业,以及衡山县的永和木料厂。 而柳锡灿则安排他的小妾姚氏去与贺晴儿对接。 姚氏乃是长沙府湘潭县人士,早在七年前就已嫁给了柳锡灿,她是个精明的女人,但她同时又很顾娘家人,虽然她如今是没法回湘潭县的娘家,但她在衡山县的永和木料厂当中招募了很多湘潭县过来的难民。 再有贺晴儿这边,她虽是耒阳县人士,但她的祖父便是从湘潭县迁徙去的耒阳县。 原本贺晴儿对这些家族中事也不太清楚,直到上个月的下旬,贺晴儿与姚氏一同去永和木料厂盘账与发放薪水,两女从工人名单上看到一个名叫‘老贺头’、来自湘潭县的中年难民。 出于好奇,贺晴儿问他是否姓贺,而后老贺头与贺晴儿攀上了亲戚关系,且老贺头与姚氏也攀上了一层远房表亲关系。 有了这层亲戚关系在,贺晴儿和姚氏便提拔老贺头做了个领班,负责永和木料厂运送木料去渌口镇的工作。 在五月初五的凌晨,渌口镇的码头发生纵火骚乱,后经过肃卫警备司、军情六科和民兵联盟的排查,锁定了两伙可疑群体。 其中一伙就是以老贺头为首的永和木料厂过来的运输工,他们有一百三十余人。 在五月初七,被关押的老贺头承认自己乃是湘潭县贺九爷的远房堂弟,且对怂恿永和木料厂搬运工在渌口镇制造混乱之事供认不讳。 乐瑶听到这已是惊得头皮发麻,她既惊讶于孔不贰的枢密司之能量,更惊讶于他所说的这些事。 更让她恐惧的是,从孔不贰所说,她脑海里已是浮现了四个大字,罗织罪名!喜欢南明谍影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南明谍影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