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子博士熊安生精通五经,是个大学问家。 这天听说周国皇帝打进了邺城,他立马吩咐下人打扫大门。 “老爷,这兵荒马乱的,打扫门庭做什么?” 管家一脸不解。 熊安生捋着胡子笑道:“周国皇帝最敬重读书人,必定会来拜访。” 果不其然,晌午刚过,周主就亲自登门了。 只见这位帝王一点架子都没有,拉着熊安生的手就往屋里让。 “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周主诚恳地说。 熊安生连忙行礼:“陛下过誉了,老朽不过是个教书匠。” 两人促膝长谈,从《诗经》说到《春秋》,越聊越投机。 临走时,周主还赏赐了四匹马拉的华贵车驾。 没过几日,周主又派人把齐国中书侍郎李道林请进了宫。 “李大人,寡人初来乍到,想请教齐国的风土人情。” 周主亲自给李道林斟茶。 李道林受宠若惊:“陛下想知道什么,臣定当知无不言。” 周主特意派内史宇文昂作陪,一连请教了三天。 从朝廷典章问到民间习俗,事无巨细都要问个明白。 宫人们私下议论:“咱们陛下对读书人真是礼遇有加啊!” 只是不知熊安生、李道林这两位齐国旧臣,面对周主这般礼贤下士,心里可曾有过一丝愧疚? 邺城大局已定,周主当即派将军尉迟勤率兵东进,追捕逃亡的齐主高纬。 “务必活捉高纬!” 周主在殿上拍案道,“此人不除,终是祸患。” 尉迟勤抱拳领命:“末将定不辱命!” 此时的齐上皇高纬正狼狈不堪。 他渡过黄河逃到济州,却还惦记着那套儿戏般的禅让把戏。 “来人,替朕拟诏。” 高纬对侍臣道,“就说是幼主自愿禅位给任城王高湝。” 一旁的穆皇后忍不住冷笑:“陛下这是唱的哪出? 如今连命都保不住了,还在玩这些花样。” 高纬却不理会,继续说道:“尊朕为无上皇,幼主为宋国天王。” 内侍们面面相觑,还是硬着头皮拟好了诏书。 高纬又命侍中斛律孝卿将禅位文书和玉玺送往瀛州。 谁知这斛律孝卿转头就把东西献给了周军。 “陛下,洛州刺史独孤永业求见。” 侍卫来报。 高纬眼睛一亮:“快宣! 独孤爱卿手握三万精兵,定能解朕之危。” 谁知独孤永业进来就跪倒在地:“陛下恕罪。 臣...臣已经遣子向周军请降了。” “你!” 高纬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可奈何。 夜幕降临,高纬召集心腹商议。 “诸位爱卿,如今之计,唯有南逃陈国了。” 他环视众人,“朕决定留下太后守济州,由高阿那肱把守关口。” 韩长鸾皱眉道:“陛下,那肱此人反复无常,恐怕......” “住口!” 高纬厉声打断,“那肱是朕的心腹,绝无二心!” 次日清晨,高纬带着穆皇后、冯淑妃、幼主等数十人向青州逃去。 临行前,他特意吩咐内参田鹏鸾:“你向西去探查周军动向,一有消息立即禀报。” 田鹏鸾刚出城不久就被周军抓获。 周军将领命人将他绑在木桩上,厉声喝问:“说! 高纬逃往何处了?” 田鹏鸾咬紧牙关:“陛下已经南行,此刻怕是已出境了。” “还敢嘴硬!” 周将大怒,“给我打!” 军士们举起木棍,照着田鹏鸾的四肢猛击。 每打断一肢,审讯就更狠一分。 “说不说?” 田鹏鸾疼得冷汗直流,却依然摇头。 最终四肢俱断,气绝身亡。 此时的高纬已经逃到青州。 他正打算继续南逃,却收到高阿那肱的密报:“周军尚远,臣已派兵断桥阻路,陛下尽可安心。” 高纬大喜:“朕就说那肱忠心耿耿!” 穆皇后却不放心:“陛下,臣妾总觉得此事蹊跷......” “妇人之见!” 高纬不耐烦地挥手,“传令下去,今晚在青州休整。” 然而就在当夜,尉迟勤的大军已经攻破济州关。 高阿那肱果然如韩长鸾所料,早就暗中投敌,主动打开城门迎接周军。 “快!快走!” 高纬半夜被侍卫叫醒时,周军距城已不足二十里。 他慌忙将金块装进布袋,绑在马鞍后,带着后妃幼主等十余人仓皇出逃。 一行人逃至南邓村时,已是人困马乏。 冯淑妃哭诉道:“陛下,臣妾实在走不动了......” 高纬正要答话,忽听身后喊杀声震天。 回头一看,顿时面如土色——只见周军铁骑如潮水般涌来。 “完了......” 高纬瘫坐在地。 尉迟勤勒马在前,冷笑道:“无上皇陛下,别来无恙啊?” 就这样,高纬和他的妻妾们被押回邺城。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帝后妃,如今都成了阶下囚。 穆皇后看着手腕上的镣铐,苦笑道:“陛下,咱们这可真是患难与共了。” 冯淑妃闻言,不禁失声痛哭。 高纬低着头,一言不发,只剩下一声声长叹在囚车中回荡。 周主邕在邺城住了几日。 他忙着赈济贫民,表彰善行,惩治恶人。 这日清晨,他站在临时行宫前,望着街上渐渐多起的行人,对身边侍从道:“去查查,那些被冤枉的官员,可还有家属流落民间?” 侍从很快回报:“斛律将军和崔大人的家眷尚在城中,生活艰难。” 周主邕眉头紧皱:“传令下去,为斛律光、崔季舒平反。 追赠谥号,准许改葬。 子孙按例授官,家产田宅全部归还。” 处理完政事,周主邕在庭院散步。 夕阳西下,他突然停下脚步,叹道:“若斛律明月还在世,朕今日怕是到不了邺城啊!” 侍从们闻言,都不由得低下头。 次日,有人来报魏收的事。 这魏收生前修撰魏史,专横跋扈。 周主邕听完汇报,冷笑道:“听说他常说‘我要捧谁上天就上天,要按谁入地就入地’?” “正是。” 官员答道,“他修的《魏书》被称作‘秽史’。 邺城破后,他的坟墓被仇家挖开,尸骨暴露在路边。” 周主邕沉思片刻:“去把他尸骨重新安葬。 他的侄子魏仁表,原先做膳部郎中的,可以继续为官。” 有大臣进谏:“陛下,《魏书》歪曲史实,是否应该销毁?” 周主邕摇摇头:“史书就是史书,留下给后人评判吧。” 就这样,《魏书》一百三十卷得以保留,至今仍在流传。 这其中的教训,恐怕只有那些执笔修史的人才能体会最深。 高纬一到邺城,周主宇文邕就亲自下阶相迎。 这架势,倒像是迎接贵客,而非亡国之君。 宇文邕笑容可掬,拱手道:“齐主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不如暂且在邺宫歇息。” 高纬低着头,不敢直视对方。 他身后跟着太后、幼主高恒,还有一众嫔妃,个个面如土色。 宇文邕一挥手,侍卫们立即上前:“请诸位入宫安顿。” 说是安顿,实则是软禁。 待高纬一行被带走后,宇文邕身旁的将军低声道:“陛下,就这么放过他们?” “急什么?” 宇文邕眯起眼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是啊,高纬这皇帝当了十二年,如今成了阶下囚。 他那儿子高恒更惨,龙椅还没坐热乎就被撵了下来。 至于那个在晋阳称帝的高延宗,才得意两天就完蛋了。 算来算去,北齐从高洋篡位开始,到如今整整二十八年,传了六代君主,今日算是彻底凉了。 可有人不认命。 任城王高湝正在信都,接到邺城陷落的消息时,一拳砸在案几上:“国破家亡,岂能坐视!” 恰在此时,广宁王高孝珩的密信送到。 信上只有八个字:“同赴国难,誓死方休。” 高湝看完,当即拍案:“好! 这才是我高家儿郎!” 两王在信都碰头,立即招兵买马。 老百姓听说要打周军,居然纷纷响应。 不到半月,竟聚集了四万余人。连邺城的领军尉相愿都带着家小来投奔。 高湝大喜,拍着尉相愿的肩说:“有将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尉相愿却皱眉道:“王爷,周军势大,我们...” “怕什么!” 高孝珩打断他,“当年淝水之战,晋军不也是以少胜多?” 正说着,哨兵慌忙来报:“周王派使者来了!” 高湝冷笑:“准没好事。让他进来。” 使者大摇大摆地走进来,递上一封信:“我家陛下说了,只要王爷投降...” “放屁!” 高湝一把撕碎书信,“回去告诉宇文邕,我高家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使者灰溜溜地走了。 没过几天,探马慌慌张张跑来:“报——周军齐王宇文宪、柱国杨坚率大军杀来了!” 高孝珩急问:“有多少人马?” 探马咽了口唾沫:“漫山遍野,望不到头...” 帐中顿时鸦雀无声。 高湝突然哈哈大笑:“来得正好! 传令下去,全军出城南列阵!” 过了两日,周军黑压压地掩杀过来。 那阵势,就像乌云压城,光是马蹄声就震得人心里发慌。 齐军这边,领兵的尉相愿带着队伍出城列阵。 可谁也没想到,这仗还没打,他忽然调转马头,领着部下就朝周军跑去——竟是临阵投降了! “尉相愿这个叛徒!” 高湝气得直跺脚,赶紧和孝珩收兵回城。 一进城就派人把尉相愿的妻儿老小全抓了起来。 “将军,这...这真要满门抄斩吗?” 一个副将战战兢兢地问。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叛国投敌,罪不容诛!” 高湝红着眼睛吼道,“传令下去,一个不留!” 第二天再战,情况更糟。 信都新招的兵丁哪见过这阵仗? 两军刚打个照面,齐兵就乱作一团。 有人扔了兵器就跑,有人跪地求饶,活像一群待宰的绵羊。 周军如入无人之境,砍瓜切菜般收拾残局。 不到一个时辰,齐军全军覆没。高湝和孝珩都被五花大绑押到周军主帅面前。 周齐王宇文宪看着灰头土脸的高湝,摇头叹道:“任城王何苦来哉?” 高湝昂着头,苦笑道:“我是神武皇帝第十个儿子。 兄弟十五人,如今就剩我一个。 今日国破家亡,我死得其所,到了地下也好跟列祖列宗交代。” 宇文宪闻言肃然,当即下令:“把任城王的家眷都放了。” 转头又看向孝珩:“广宁王有什么话说?” 孝珩被押着跪在地上,却挺直腰板:“国事至此,都怪高阿那肱那些奸臣!” 说着竟哽咽起来,“先帝创业何等艰难,谁知...” 宇文宪亲自给他松绑,还让军医来疗伤。 见孝珩手臂鲜血淋漓,他皱眉道:“怎么伤成这样?” “不妨事。” 孝珩任由军医包扎,突然放声大笑,“说来可笑,自神武皇帝以来,我高家男儿竟无一人活过四十岁! 当年李穆叔说齐朝只有二十八年气数,如今果然应验了。” 宇文宪好奇道:“若是让你执掌兵权...” “那我定要血战到底!” 孝珩眼中突然迸出精光,可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惜...可惜啊...” 宇文宪暗自点头。 虽说这两人都是俘虏,倒还算有骨气。 他下令好生照看,亲自押着他们回邺城复命。 周主宇文邕听说俘虏了两位王爷,特意在帐中设座。 见他们进来,竟起身相迎:“二位受苦了。” 高湝和孝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他们原以为等待的是刀斧加身,没想到... 突然听说定州的头头高绍义带着灵州的老袁——袁洪猛,拉起队伍就往南打,目标是并州。 这高绍义来头不小,他是北齐开国皇帝高洋的二儿子,正儿八经的皇二代。 结果从肆州往北两百多座城的守将,呼啦啦全跟着他造反了,动静整得特别大。 消息传到长安,周武帝宇文邕眉头一皱,立即召来东平公宇文神举——这位宇文泰的族侄向来沉稳善战。“神举,绍义来势汹汹,非你不可。” 宇文神举抱拳领命,率军北上。 他先克肆州,再破显州,活捉刺史陆琼,势如破竹。 齐军节节败退,高绍义只得退守北朔州,急派大将杜明达迎敌。 两军在马邑相遇。 杜明达刚列阵完毕,就见周军铁骑如狂风般席卷而来。 刀光剑影间,齐军阵型顷刻崩溃。副将拽着杜明达的缰绳大喊:“将军!挡不住了!” 杜明达咬牙道:“撤!” 残兵败将狼狈逃回北朔州。 城门下,高绍义望着浑身染血的杜明达,长叹一声:“周人与我血海深仇,岂能俯首称臣?” 他猛地转身对众将道:“诸位,我欲北投突厥,愿随者同往,不愿者自便。” 话音刚落,营帐里呜咽声四起。 参军红着眼眶道:“殿下三思! 此去漠北,怕是......” “不必多言。” 高绍义抬手打断,“我意已决。” 次日拂晓,三千将士只剩千骑相随。 城门外,留下的人跪地痛哭:“殿下保重!” 高绍义头也不回地扬鞭而去,黄沙漫卷间,背影格外孤绝。 随着这杆大旗倒下,北齐行台州镇尽数归周。 可乱世之中,总有不屈的脊梁——东雍州行台傅伏紧闭城门,营州刺史高宝宁横刀立马,任凭周使如何劝降,始终只有一句话:“要城没有,要命一条!” 周主邕打下了不少州郡,他安排好官吏去监守这些地方,之后就启程往西回朝了。 齐上皇高纬以及下面的人,都被他带着一起走。 队伍走到晋州,周主邕派高阿那肱等一百多人,到汾水边上,叫傅伏出来投降。 傅伏整顿好军队出了城,隔着河水大声问:“现在我们齐国的皇上在哪儿呢?” 高阿那肱回答:“已经被抓啦。” 傅伏一听,仰着头大哭起来,带着众人又回城了。 他到了厅前,面向北面哀伤地嚎哭。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出城向周军投降。 唉,同样是投降,何必搞这么多做作的举动呢。 周主见到傅伏,问他:“你为啥不早点投降啊?” 傅伏流着泪说:“我家三代都在齐国当官,一直吃着齐国的俸禄。 我没能以死报效,真没脸面对天地啊!” 这话听着,他还真有点惭愧呢。 周主走下座位,握着他的手说:“做臣子的就该这样。” 说完,周主把自己吃的羊肋骨赐给傅伏,说:“骨头亲肉疏,我把这给你。” 然后让他做了宿卫,还封他为上仪同大将军。 队伍继续往西进入关中,到了长安。 周主让高纬站在最前面,齐王公大臣们跟在高纬后面走。 齐国的车舆、旗帜、器物,都依次陈列好。 周主自己备好大驾,带着六军,奏着凯乐,到太庙献俘,之后回到朝堂的大殿上,接受百官的朝贺。 高纬他们没办法,也只能在周朝的朝廷上俯伏行礼。 周主封高纬为温国公,齐国的三十多个王也都封了爵。 高纬心里庆幸自己还能活着,很感激周朝的恩德。 不过,他有个宝贝没了,也没见周主赐还给他。 他实在忍不住了,就走上前,一边磕头一边哀求。 究竟他所求何物,且待下一章分解。喜欢南北朝风云:世事百态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南北朝风云:世事百态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