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出迎下馆,远远便见尘土飞扬。 柔然仆从无论男女,个个骑马而来,气势如虹。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位新嫁娘——她骑着一匹红鬃烈马,一身利落行装,腰间佩着弓箭,英姿飒爽,毫无寻常新娘的羞涩之态。 队伍最后跟着一位番官,是个雄赳赳的少年,眉眼间竟与新娘有几分相似。 高欢心中又惊又喜,转头问身旁的慕容俨:“那少年是谁?” 慕容俨笑道:“那是公主的弟弟秃突佳,亲自送亲来了。” 高欢恍然大悟,连忙上前相见。 双方寒暄几句,便一同返回晋阳城。 此时,高欢的妾室大尔朱氏等人也已出城相迎。 众人汇合,浩浩荡荡入城。 路上,柔然公主忽然抬头,见一只鹍鸟掠过天际。 她二话不说,从佩囊中取出弓箭,拉弦搭箭——“嗖”的一声,那鸟应声而落。 大尔朱氏看在眼里,心中不服,暗道:“一个外族女子,也敢在此逞能?” 她转头对侍从道:“取我的弓来!” 侍从递上弓箭,大尔朱氏挽弓斜射,又是一只飞鸟坠地。 高欢哈哈大笑,扬鞭道:“我得此二妇,皆能挽弓射敌,岂非天助我也!” 柔然公主微微一笑,目光却扫向大尔朱氏,似有较量之意。 大尔朱氏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秃突佳见状,低声对姐姐道:“这中原女子,倒有几分本事。” 公主淡淡道:“无妨,来日方长。” 高欢浑然不觉二人暗流涌动,只顾兴奋道:“今日双喜临门,当痛饮一番!” 说罢,一挥马鞭,率先纵马入城。 众人紧随其后,马蹄声如雷,尘土飞扬。 柔然公主与大尔朱氏并肩而行,彼此无言,却各怀心思。 高欢回头喊道:“快些!城中已备好酒宴!” 秃突佳笑道:“姐夫倒是心急。” 高欢大笑:“人生得意须尽欢,何况得此良缘?” 说着,他猛夹马腹,一骑当先冲入城门。 身后众人见状,纷纷催马跟上,只留下滚滚烟尘,在夕阳下久久不散。 到了府舍,高欢与柔然公主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娄妃果然主动让出正室,安排柔然公主住进去。 高欢心里过意不去,安顿好新人后,立刻去偏院找娄妃。 一进门,高欢“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夫人如此大度,我实在惭愧!” 娄妃连忙扶他:“快起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我做什么?” 她笑着摇头,“要是让公主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高欢执意不起:“这些年多亏夫人操持家务,如今却要你受委屈......” “说什么傻话!” 娄妃打断他,“柔然公主关系到两国邦交,我这个做正室的,自然要以大局为重。” 她轻轻推着丈夫,“快回去吧,别让新娘子等急了。” 高欢这才起身,依依不舍地离开。 这一夜,老夫少妻自是恩爱非常。 但事情还没完。大尔朱氏听说这事,气得摔了茶盏:“凭什么我要让着那个番邦女子!” 侍女劝道:“夫人,娄妃都让了......” “她能忍,我可忍不了!” 大尔朱氏咬牙切齿,“与其在这里受气,不如出家当尼姑去!” 这话传到高欢耳中,他叹了口气:“她性子刚烈,强留反而不好。” 于是特意修建了一座佛寺,供大尔朱氏静修。 从此,府里少了位争风吃醋的夫人,多了位青灯古佛的比丘尼。 秃突佳带来他爹的话:“不见到外孙,我们绝不回去!” 于是,他们就在晋阳住下了。 这高欢年过半百,精力早已不如从前。 他平日贪杯好色,府中姬妾成群,身子早就被掏空了,哪还能轻易让柔然公主怀上孩子? 可公主心急如焚,每晚都缠着他不放,逼得高欢日渐消瘦,甚至病痛缠身。 有一次,高欢躲进射堂,想喘口气。 可秃突佳哪肯放过他? 他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厉声道:“姐夫,我姐姐还在等你,你怎能躲在这儿?” 高欢无奈,只得苦笑:“我身子不适,想歇一歇……” 秃突佳冷哼一声:“歇什么歇? 我父亲说了,不见外孙,我们绝不回国! 你若再推脱,别怪我不客气!” 高欢被逼得没办法,只好拖着病体去见公主。 可这般日夜操劳,他哪里受得了? 没过多久,他就撑不住了。 “再这样下去,我命都要没了……” 高欢暗自思忖。 终于,他想出一个脱身之计。 一日,他召集众将,正色道:“西魏屡犯边境,不可不防! 我决定亲自督军出征。”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劝道:“丞相,您身体欠安,不如……” 高欢一摆手,斩钉截铁:“国事要紧,岂能因私废公?” 他心里却想:“与其在床榻上被耗死,不如上战场拼杀!”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于是,他整装出发,率军西行。 先是西魏并州刺史王思政镇守恒农,兼守玉璧。 后来朝廷调他去荆州,他便举荐韦孝宽接替自己。 韦孝宽一到玉璧,就听说东魏权臣高欢率大军杀来。 他二话不说,立刻加固城防,准备死守。 高欢兵临城下,二话不说,下令昼夜猛攻。 可韦孝宽早有准备,守得滴水不漏。 玉璧城缺水,全靠汾河供水。 高欢阴险一笑,命人截断水道,想渴死守军。 “没水喝,看你们能撑几天!” 高欢得意地对部下说。 可韦孝宽早有防备,城内储水充足,丝毫不乱。 高欢见断水无效,又生一计——在城南堆起土山,想居高临下攻城。 城上原有两座高楼,韦孝宽立刻命人加高木架,硬是比土山还高出一截。 高欢仰头一看,气得直跺脚:“就算你们把楼搭到天上,我也能攻进去!” 他下令挖地道,想从地下偷袭。 可韦孝宽早有防备,在城内挖了深沟,派兵守着。 东魏士兵刚挖通地道,西魏军就塞进柴草,点火猛吹。 地道瞬间变成火炉,挖地道的士兵全被烧成焦炭。 高欢大怒,又推出攻城车猛撞城墙。 韦孝宽不慌不忙,命人挂起布幔,悬空遮挡。 攻城车撞上去,软绵绵的,毫无作用。 “烧!给我烧!” 高欢咆哮道。 东魏士兵举起长竹竿,绑上松麻,浸油点火,想烧毁布幔和城楼。 韦孝宽早有准备,派出钩镰兵,长钩一挥,割断松麻,火攻又失败了。 高欢不甘心,再挖二十条地道,中间架梁柱,想烧塌城墙。 “这次看你们怎么挡!”高欢冷笑。 果然,大火一烧,梁柱折断,城墙崩塌。 可韦孝宽早有准备,立刻竖起木栅栏,堵住缺口。 东魏军还是冲不进去。 城外工具用尽,城内守备却依然充足。 高欢望着巍然不动的玉璧城,脸色铁青。 “这韦孝宽,怎么这么难缠!”他咬牙道。 而城楼上,韦孝宽望着城外疲惫的敌军,淡淡一笑:“高欢,你还有什么招?” 孝宽趁着夜色,派出精锐奇兵,一举夺下了土山。 高欢得知后,脸色阴沉。 他知道,这座城已经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召集众将,沉声道:“韦孝宽死守玉璧,我军久攻不下,士气已衰。 再拖下去,只怕……” 参军祖珽上前一步,拱手道:“丞相,不如让我去劝降。” 高欢眯了眯眼,点头道:“好,你去试试。” 祖珽来到城下,仰头高喊:“韦城主! 你独守孤城,终究难逃一败,不如早早归降,免得玉石俱焚!” 城楼上,韦孝宽冷笑一声,朗声回应:“我城池坚固,兵精粮足,再守几年也不成问题! 我韦孝宽乃关西男儿,岂会做那投降的懦夫?” 祖珽见劝不动他,转而向守城士兵喊话:“诸位将士! 韦城主受西魏厚禄,自然死战到底。 可你们呢?何必白白送死?” 士兵们面面相觑,却无人应答,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祖珽不死心,又命人射入一封赏格,上面写道:“斩韦孝宽献城者,封太尉,赏郡公爵位,赐帛万匹!” 韦孝宽看罢,哈哈大笑,提笔在背面写道:“斩高欢者,赏同此例!” 随即命人射回城外。 高欢见劝降不成,只得继续强攻。 可玉璧城防严密,任凭东魏军如何猛攻,始终无法突破。 五十天过去,东魏军死伤惨重,战死、病死的士兵竟达七万余人。 高欢命人将尸体堆成一座大冢,全军上下,士气低迷。 夜深人静时,一颗流星划过天际,轰然坠入高欢大营。 士兵们惊恐万分,纷纷传言:“天降凶兆,此战必败!” 高欢听闻,心中不安,旧疾复发,只得下令撤军。 东魏军撤退后,谣言迅速传开。 有人说:“高欢已被韦孝宽一箭射死!” 西魏朝廷更是火上浇油,发布敕令:“劲弩一发,凶身自殒!” 高欢在晋阳得知此事,气得拍案而起,却又无可奈何。 他强撑病体,召集众将,勉强笑道:“诸位不必担忧,我高欢还活着!” 大司马斛律金见状,上前劝慰:“丞相,不如让我唱一曲《敕勒歌》,提振士气。” 斛律金清了清嗓子,浑厚的嗓音响起:“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罩四野……” 高欢跟着低声合唱,唱着唱着,声音竟有些哽咽。 他抬手抹了抹眼角,叹道:“人生无常啊……” 众将默然,心中已隐隐有不祥之感。 冬去春来,武定五年(547年)的元旦,天降日蚀。 高欢躺在病榻上,望着窗外昏暗的天色,苦笑道:“日蚀应在我身,看来……我命不久矣。”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左右侍从连忙劝道:“丞相切莫多想,日蚀乃天象,未必……” 高欢摆摆手,打断道:“不必安慰我。” 他深吸一口气,下令道:“传我命令,让高洋即刻前往邺城镇守,再召世子高澄速回晋阳。” 侍从领命而去。 高欢望着空荡荡的厅堂,喃喃自语:“这一生……终究还是……”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高澄急匆匆走进父亲的寝殿。 高欢病卧在床,脸色苍白,呼吸沉重。 “父亲,您感觉如何?” 高澄跪在榻前,声音里透着担忧。 高欢微微睁眼,缓缓道:“我的日子不多了……有些事,得交代给你。” 高澄握紧父亲的手:“父亲请说,儿子一定谨记。” 高欢咳嗽几声,勉强撑起身子:“你在担心河南的事,是不是?” 高澄点头:“侯景盘踞河南多年,桀骜难驯,儿子怕……” 高欢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我早料到了。 侯景此人,跋扈十四年,只有我能压住他。 你资历尚浅,未必能制得住。” 高澄眉头紧锁:“那该如何是好?” 高欢深吸一口气,强忍病痛,一字一句道:“我死后,先秘不发丧。 库狄干、斛律金为人正直,绝不会背叛你。 可朱浑元、刘丰生远道投奔,也不会有异心。” 高澄认真听着,不敢遗漏半句。 高欢继续道:“韩轨性子直,别对他太苛刻。 彭乐冲动鲁莽,你要多加约束。” “那侯景呢?” 高澄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隐患。 高欢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能对付侯景的,只有慕容绍宗。 我故意不给他高官,就是留给你用的。 你要厚待他,委以重任,侯景再狡猾,也翻不了天。” 说到这儿,高欢突然剧烈咳嗽,喉咙里痰声滚动,脸色涨红。 高澄连忙扶住他,轻拍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高欢才缓过气来,虚弱地补充道:“还有段韶,字孝先。 他为人忠厚,智勇双全,军国大事,多和他商议,绝不会错。” 高澄含泪点头:“儿子记住了。” 高欢疲惫地闭上眼睛,似乎再无牵挂。 当夜,一代枭雄高欢与世长辞,年仅五十二岁。 高澄按照父亲的遗命,没有对外发布死讯。 他暗中伪造了一封高欢的亲笔信,召侯景来晋阳相见。 侯景这个人,右腿有点瘸,骑马射箭不在行,但脑子转得极快。 他仗着自己有谋略,连高敖曹、彭乐这些猛将都不放在眼里。 有一次,他大言不惭地对高欢说:“给我三万兵,我能横行天下! 到时候渡过长江,活捉萧衍那老家伙,让他去太平寺当和尚!” 高欢听了,竟真让他统领十万大军,坐镇河南。 侯景不仅看不起别的将领,连高澄也瞧不上。 他私下对司马子如嘀咕:“高王在世,我不敢有二心。 可要是高王不在了,我才不伺候那个鲜卑小子!” 司马子如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慎言!这话传出去可不得了!” 侯景狡猾,早就防着高澄。 他曾和高欢约定:“我在外带兵,怕有人假传命令。 以后您的书信,得加点暗记。” 高欢答应了,从此给他的信都加点作记号。 可高澄不知道这个约定。 他伪造的信上没加点,侯景一看就起了疑心。 “这信不对劲。” 侯景冷笑,“高王若真召我,怎会不按约定?” 他转头对手下道:“去晋阳探探,看高王到底怎么样了。” 当下领命而去。 侯景眯起眼睛,心里盘算着:“高澄这小子,想骗我? 没那么容易!” 接到密报,得知晋阳事务全由高澄接手,侯景立刻明白——高欢快不行了。 他冷笑一声:“高欢一死,高澄那小子岂能容我?” 于是下定决心叛变,暗中联络西魏,表示愿献出河南之地归降。 西魏大喜,当即封侯景为太傅、河南大行台,外加“上谷公”的爵位。 侯景得了名分,立刻动手,诱捕了豫州刺史高元成、襄州刺史李密等人。 他还不满足,又派两百精兵夜袭西兖州,想一举拿下。 谁知西兖州刺史邢子才早有防备,埋伏的士兵一拥而上,把侯景的人马全数擒获。 邢子才冷笑:“侯景这厮,真当天下人都是瞎子?” 他火速发布檄文,警告各州严防侯景。 高澄得知后,勃然大怒:“这贼子,竟敢反我!” 当即派司空韩轨率大军讨伐。 侯景见韩轨来势汹汹,心里盘算:“关陕一路若被截断,我岂不是死路一条?” 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对手下谋士道:“不如南投梁国,那边没那么多阻碍。” 谋士点头:“梁国与东魏素来不和,投他们最稳妥。” 侯景当即拍板:“好!就这么办!” 他立刻派郎中丁和带着降表,快马加鞭赶往梁国。 侯景与东魏权臣高澄结下仇怨,便派人向梁武帝递上降表。 他在信中写道:“臣愿献上函谷关以东、瑕邱以西的十三州,包括豫、广、颍、荆等地。 至于青、徐数州,只需一纸书信,便可归顺。 若能平定齐、宋,再图燕、赵,天下统一,指日可待!” 这侯景,先是投降西魏,如今又投靠南朝,反复无常,狡猾至极。 梁武帝萧衍看完降表,立即召集大臣商议。 尚书仆射谢举站出来反对:“陛下,我国与东魏刚刚和好,边境安宁。 若接纳叛臣侯景,恐怕会惹来祸端!” 梁武帝皱眉道:“机会难得,怎能因循守旧?” 群臣纷纷附和谢举,劝武帝不要接纳侯景。 这时,殿中一人突然朗声笑道:“天赐良机,若不把握,反受其害! 况且陛下前日所做吉梦,臣早已解为统一天下的征兆。 如今侯景来降,岂非应验?” 梁武帝闻言,面露喜色:“爱卿所言极是! 朕正因此才决定接纳侯景。” 究竟梁武帝曾梦何事? 为他解梦、并劝他接纳侯景的又是何人? 且待下一章分解。喜欢南北朝风云:世事百态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南北朝风云:世事百态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