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烨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支支吾吾半天:“后来呢?” 他成功了!他杀了一个日本人,他终于也看到日本人惊慌害怕的眼神。原来杀人如麻的日本人也怕si,他还以为这些人心是冷的,血是冰的,根本不在乎生si。 因为长时间的奔波和虚弱,莫怀卿靠着身后的树g沉沉睡去。等他醒来后,周围全是人,这是一支中队,里面还有医生和护士。他们跟莫怀卿一样,选择这条荒无人烟的小路,是为了避开日本人的追击。这些人分享了食物和水,甚至还好心的替汪楚徽治病。其实这支军队的军人们也都受了重伤,急缺药品,在消炎药稀有的情况下,他们还是选择把所剩无几的药给了汪楚徽。 莫怀卿狼吞虎咽地啃着食物,点头说:“是我杀的。” 莫怀卿又想起那些人的si,恶狠狠的说:“这些日本人si得再惨,都是活该。” 汪楚徽名声在外,全国的人都以看过她的电影为荣,就连去过她去过的地方,都能被拿出来炫耀一番。那时的上海有一句特别有名的话:在上海你要是不和汪楚徽沾上点关系,你都不能说自己在上海呆过。 公寓里,佣人把窗帘拉得sisi的,只开了盏昏暗的小灯。汪楚徽靠在皮制的贵妃椅上,旁边柜子上的留声机似乎有些坏了,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刺耳又难听。她左手端着红酒杯,闭眼品尝刚送到的红酒,丝毫不在意坏掉的歌声,看上去反倒十分享受。此时,佣人推开房门,端来一碟点心。 “机关长说他晚上来。” 野尻b约定的时间迟了半个钟头,到达公寓时,佣人已在门口等候多时。野尻的车停在汪楚徽公寓门前,佣人见车停了,忙慌慌地去拉车门,门里伸出一只肥硕的大手,每一节关节处都堆满油腻的r0u。佣人伸手扶住那只手,从里面牵出个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男人。男人圆润的鼻上架着副金丝眼镜,镜片里的一双眼睛被耷拉下来的眼皮遮盖住,只留出一条小小的缝,里面蕴藏着冷漠和虚伪的礼貌。 佣人弯腰回答:“汪小姐已经在屋内恭候多时了。” 正对着野尻的是一扇日式屏风,屏风后面有个人,那人席地而坐,单单只是个身影,就能让人感觉到那一定是位气质出众超凡脱俗的美人。美人缓缓起身,迈着小碎步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张曾把野尻迷得si去活来的倾世容颜,此刻换了个模样再次出现。 汪楚徽双手拿着两把折扇,鲜红的扇面在空中舞动,像跳跃的两团烈火,熊熊燃烧;又像两朵妖冶盛开的玫瑰,芬香四溢。脸上不知道涂了些什么东西,雪白雪白的,就连露出的修长脖颈也是厚厚的白se,浓密的黑发梳成日式发髻,发髻旁侧cha着一支鹅hse的簪子,簪子上的铃铛跟着叮当作响。 曲子响到ga0cha0处,一片片樱花随风徐徐飘下,落英缤纷间,有一个穿着藕荷se和服的姑娘,低头浅笑,明yan动人。 一曲作罢。汪楚徽烈焰的红唇微微张开,用小巧玲珑的贝齿咬住下唇,眯眼看着野尻,像只慵懒x感的猫,用它最柔软的身段诱敌深入。她走到野尻面前,跪着坐下,伸出白皙纤细的手,端起刚刚野尻喝过的茶杯,抿了一口,杯沿上留下亲吻过的印记。汪楚徽将有印记的一边调到野尻面前,举到他的嘴边,衣袖落下,光洁的手腕散发出迷人的香味。野尻就着汪楚徽手中的茶杯喝了口茶,然后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吻住双唇。 之后,汪楚徽顺利入住野尻家,从此整个上海滩都知道,那个叫汪楚徽的电影nv明星是野尻的人,是日本人的人。 “够了!”简烨忍无可忍,“不论你说再多,我也不会加入你们。” 莫怀卿正yu起身离开,就被简烨叫住:“等等,我有件事想问你。” “汪楚徽为什么自杀?是因为我发现了你们的秘密吗?” 简烨觉得荒谬:“你们的组织就这样让手下的人去送si?”不让这些年的努力付诸东流,她只能以si来保护那些潜伏在暗处的弟兄们。” “谁都没权力阻止ai国者赴si,你我都不能。” “……”莫怀卿的神se暗了暗,随即又坚毅起来,“我也ai她,但不代表我就会阻止她。因为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会做出和阿楚一样的选择。” 莫怀卿走后,简烨失神落魄了好一会儿才打开信封,信纸上的字娟秀灵动,不难想象执笔者是位温柔内敛的nv子。 当您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告别人世了。首先我想要说:对不起,我骗了您。但我知道,以简先生的聪明才智,不久后便会知道真相,故此提前写下这封信。 野尻不是沉迷nvse的昏庸之辈,他玩弄权术,城府深沉,心狠手辣,所以早就怀疑有内鬼,手下的人也一早开始调查。如今他一si,我也时日不多了。为了保证不会泄露更多机密,也为了掩护那些依旧奋斗在暗处的同胞们,我唯有一si。临si前,我厚着脸皮恳求,请您不要说出这一切。如果可以,也希望您能加入到抗日中来,我坚信,有您的帮助,我们会更早取得胜利。 简烨抬头看了看天,今天的天,和汪楚徽si的那天一样,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他得出门了,也不知道现在去追莫怀卿,还来不来得及…… 然而现下有这么一座府邸,却热闹非凡。? 这时,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nv子冲那群摊贩喊道:“别嚷嚷了,我们这有喜事呢,你嚷嚷什么呀,也不嫌晦气!”然后差了几个小厮,将小贩撵走。 夫人绮然正在吃早食,一听这话,饭也不吃了,碗也放下了,脸上全是喜se:“接到远谦了?” 绮然一想到儿子回来了,就高兴得很。她一共只生了两个孩子,大的在一岁时便早殇离世,只剩下这个小的,打小就疼。可小的偏偏在十五岁时不再跟先生识文断字,闹着要出门游历,说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去三年,叫她怎能不想。现下远谦回府,她的一颗心也总算是落下了,故而笑着问道:“通知国公爷了吗?” 绮然今儿个实在高兴,高兴得连英子不小心打破杯子也没责怪,只是叹口气:“罢了罢了,快将杯子扫了,出去吧。” 英子今年十五岁,十三岁来到文国公府,到现在已两年有余。但这位远谦少爷三年前就出了远门,所以她并未见过,只是偶尔听旁人提起,说这远谦少爷的脾气秉x是府中主子最好的,也最是聪慧的。 远谦一眼便读懂了林大的心思,宽慰道:“不必紧张,没事的。” 早年间,慈禧太后先后派出一百二十名学徒出洋,后又因不喜其过度推崇西方文化,数典忘祖,故发怒下令将学徒召回。可远谦不认同太后的做法,他觉得既然要学习西方的先进技术,就得深入了解他们的文化,所以才辞了双亲,远赴西洋。在那个自由的国度呆上一段时间后,他已然被那个世界同化,纵使知道绞辫子是大不敬,也这般做了。 远谦伸出脖子看去,看见一个洋人跟一群人起了争执,但那洋人显然中文不太好,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清楚。他连忙下了车,想要帮忙,便听见从身后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回头看去,看见一位身骑白马的nv子飞奔而来。 nv子骑到那群人旁边,‘吁——’的唤了声,马仰天长啸,紧接着马蹄停了下来。待马站稳后,她轻轻一跃,从马背上跳下,伸手抹了抹额角的汗,牵马走了过去。 那群人开始七嘴八舌的抱怨,你一句我一句,吵吵闹闹说了好久,nv子才把事情给捋了清楚。 远谦见状,刚要出声帮忙,就瞧见那nv子忽然转身看向洋人,用洋文与他对起话来。 远谦有些讶异,他知如今中国人与西方有些往来,但能与洋人打上交道的非富即贵,能练就一 “少爷?少爷?”林大见远谦出神发愣,忙唤道,“路通了,该回去了。” 舒荣瑞是舒穆禄氏一族响当当的大人物,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的老臣。舒大人向来不喜洋人一直压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今日一见自家儿子的打扮,b0然大怒,指着他的头发骂道:“你翅膀y了是不是,去了趟西洋,还真当自己是洋人了,瞧瞧你这是什么鬼样子,也不怕出去被人笑话!” 舒大人怒指远谦,胡子也气得跟着立了起来,好似要把怒气从胡须尖尖上全部发泄出来:“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看看现在成什么浑样子了。” 没有什么b进g0ng面圣更重要的,就算舒大人再气,也只能作罢。 他记得那位姑娘不过十二、三岁,长得灵动可人,娇俏天真,说起话来也不同于一般姑娘,颇有远见卓识。如今算算她也应有十六了吧,想到这儿,举人心中紧张全消,只专心致志的将那姑娘的模样细细画了下来。两个时辰后,画像终于完成。小厮将画高高挂起,众人围观赏画,待看清画后,皆赞叹不已。远谦更是惊得冲到最前面,奇道:“这画……” 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画中人眼下少了颗猩红的泪痣。 举人虽b不得他们出身高贵,但自幼天资聪敏,在宗塾中向来出类拔萃,更何况院试乡试他一考便中,此次春闱也是志在必得。读书人的骨气不容许他将才情贱卖成金钱,故只朝远谦鞠了一躬,拒绝道:“多谢公子抬ai,只是今日说好是切磋互赏,怕是不便做买卖,以免w了此雅地。” “请讲。” 举人闻罢摇头:“多了颗泪痣看上去的确更加灵动柔情,但我却不想加。” “卦书上说,眼下有痣,一生流水,半世飘蓬,孤星入命;为ai所苦,被情所困,今生今世是流不完的泪。鄙人存有私心,实在不忍让这么个美人受这般苦。” 他原本以为这雅集乃有志之士清谈、养x之地,没成想竟都是些糊涂人,实在让人失望。远谦自觉没趣,便辞了兴乐,赶在夕yan落山前,去了宏福寺胡同。 小八没料到他会来,惊讶之余,将盆里的东西递给他看:“少爷写的对联也卖不了几个钱,所以晚上帮人洗洗衣服,添作家用。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么晚来找你自然有事,我让人在当铺找了个替人守夜的活,一个月有五两银子,春易身强t壮的,可以去试试。以后就莫替别人洗衣服了,多疼呐。” 她和春易也想过到外面找些活g,可现在店家生意不景气,官府不作为,又时有仗势欺人的流氓地痞从他们身上刮油水、耍无赖。大家本就生存不易,日子过得民不聊生,哪有掌柜肯请人帮工,更别提花五两银子请个守夜的了。 “原来是这样。”有了这份工,多少能缓解些生活上的窘迫,小八自然高兴,“劳烦公子惦记了。” 小八转身把院门打开,脚还没来得及迈,就又听他在身后问:“对了,你以前可曾去过杭州?” 原来世间的人还能有如此缘分。远谦想了想,决定等把那画讨来后,再告诉她举人的事,话头一转,催促道:“你快进屋吧,天冷。” 大年初七的晚上,远谦总算向举人讨来了那副画,他兴冲冲的跑去,想要第一时间赠予小八。小八的布鞋也刚巧做好,见他来了,特意取出布鞋,同他说:“这段时间公子总是照顾我们,我自知无以为报。前些日子你说你年后要入g0ng当侍卫,所以做了双鞋,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他把画置于桌面,将画打开,满心期待的问:“喜欢吗?” 远谦颇为得意:“我前些天遇见了位参加春闱的举人,这画就是他画的。我听他说,三年前在杭州与你有过一面之缘,还是你鼓励他,让他安心参加乡试,这才中了举。”以展平:“我记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没想到他也上了京,还中了举人。” 三月将近,春回大地,枯树发了新芽,腊梅凋谢,换上百花,紫禁城一扫昔日沉闷。有喜鹊从天空飞过,停在静心苑,叽叽喳喳,鸣声嘹亮。绮然见了很是欢喜,让英子拿来鸟食,边喂边说:“如今气候已经转暖,远谦的婚事也该好好考虑了。” 远谦排行老二,上头还有一个侧室生的兄长——远珪,因嫡亲哥哥早殇,故其嫡兄不算在内。 闻罗知道绮然看中了富察家的三小姐,顺着她的心意道:“富察夫人前些天不还说明玉小姐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想来也是有心同咱们府结成亲家。” 新春时,因双方长辈都有心的缘故,两家走动得b以往频繁许多,期间明玉和远谦也是相谈甚欢。这桩婚事放在他们眼里,几乎算成了。绮然又是个急x子,前脚刚定下明玉,后脚就派人到富察府提了亲,从来没有想过去问问远谦的意见。在她心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平日里就算再宠这个儿子,选妻这事还得由她们做长辈的来定。 远谦莫名其妙:“恭喜什么?” “你胡说什么?”远谦不信。他从未从任何人口中知晓此事,更没人告诉他,前些日子富察家的人常往府里跑,是为了要撮合他与三小姐。也都怪他把心思全放在了小八身上,竟然没察觉出府中的异样。 这么大一个消息突然压过来,压得远谦恍恍惚惚,魂不守舍,身子也有些不稳,整个人跟魔障了似得,嘴里念叨:“怎么会,怎么会。” 文国公府和富察府结亲的事,很快传遍了紫禁城,小八也就自然而然得知了此事。她的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些难过,又觉得没什么可难过的。不就应该这样,公子娶小姐,门当户对,皆大欢喜。想是这么想,她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始终盯着大门口,手中的衣服也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搓。 春易出门上工,临走前,因担心小八,不忘叮嘱道:“你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少爷见了多替你担心。那个远谦公子,是文国公府的嫡子,金尊玉贵锦衣玉食,怎么会和我们扯上关系呢。少爷常说你b我聪明,这次怎么还糊涂起来了。” 本以为远谦不会来了,结果临近酉时,他的人风尘仆仆赶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他先回了趟府,确定婚事是真的后,与家中大闹了一场,这才赶来见小八。只是人还没到任宅,就先遇上了春易。 春易本就对这个公子哥儿颇有意见,只是偏偏他帮了他们不少,不好多说什么。现在远谦伤了小八的心,他的脾气也上来了,没好气道:“我劝公子别打小八的主意。” “你虽然身份高贵,但嫁给你,小八的日子不会好过。” 春易揶揄道:“难道您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春易的语气也十分不好,sisi盯着他,冷冷道:“这位娇贵的小少爷,你要知道,您纵然于我们是高高在上的天,但世事难料,就算是天也是会变的。” 当他一脸愧疚落寞的出现在小八面前时,小八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后,她看也不看远谦一眼,扭头就走。远谦抬步去追,见她回了房,在房里又是扫地,又是擦柜,忙到最后没得忙了,g脆坐在窗前整理桌上的东西,就是不同他说话。他只好走到窗前,轻轻叩了叩窗户。 远谦实在不知要如何开口,踌躇道:“我的事,你听说了吗?” 小八被他的话吓傻了,说起来话支支吾吾,一点儿也不利索:“你、你向我保证什么。” 冷不丁的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小八的脸马上就红了,她受不了这样的轻薄调戏,冷着脸道:“你都已经定亲了,还跟我这儿胡搅蛮缠做什么,别再拿我寻开心了。” nv子的闺房,男子哪能随便进,小八吓得伸手推他:“你怎能不经允许,随便进别人房间。男nv授受不亲,你这样做无疑是毁我名节, 哪知远谦非但没走,反倒坐了下来,气定神闲的模样颇像个耍无赖的纨绔子弟:“那你嫁给我,就不用担心别人会看见了。” 小八手上依旧绞着手绢,默不作声的埋着头。远谦就在一旁守着,守到日薄桑榆,余辉穿过窗纸,落在局促不安的手指上,撒在点了泪痣的眼睛上,睫毛迎着光辉,根根分明;守到远谦看到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舒荣瑞本就气远谦质问自己擅自做主娶妻的事。现在这个好儿子又跑来跟他说,要娶别人,气得他抬手就是一巴掌。 绮然连忙拉住气头上的国公爷,生怕他又是一巴掌。哪知舒荣瑞看都没看一眼,一把将她推开,跪在地上的丫鬟见了赶忙去扶。 “娶我自己欢喜的人。” 远谦对上父亲的眼睛,没有半点怯懦:“她只不过是个小丫鬟,不是哪家的小姐。” 她觉得自己忙极了,这边要拉住远谦不许胡说,那边要劝住发怒的舒大人:“远谦还小,一时说些不中听的糊涂话也是正常的,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眼前这个跪在地上毫不惧se的人,是绮然唯一的儿子,他有喜欢的人,做娘的又怎舍得让他失落伤心,只要无伤大雅,随他高兴也是好的。于是,她想了个自认为折中的法子:“我看不如这样,先让远谦娶了明玉,过几日再让那nv子入门当个妾室,何苦为了一个丫头闹得你们父子反目。” 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再次燃起,舒荣瑞指着他的鼻子道:“我告诉你,这事就这么定了,岂容你胡来。至于那个丫鬟,你想纳就纳,不过得在明玉过门之后。” 绮然两头受气不讨好,心里本就憋屈,现在又被这话吓得身子一震,胆战心寒道:“什么si不si的,多不吉利,不许胡说。” 这便是远谦据理力争的结果。 远谦说什么也不肯娶富察府三小姐,可婚事已经订下,哪是说不娶就能不娶的。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他与明玉的吉日也快到了。听见外面下人们张罗着布置新房的声音,他的心越发乱,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远在宏福寺胡同的小八,又怎会知道文国公府的动静。她只是傻傻等着,等了好久,也没见人来,心灰意冷之下,便认定自己被骗了。那日他说他要娶她,她的心跳快得不得了,感觉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似得。如今冷静下来一想,那只是一个轻佻公子哥的戏弄逗趣罢了,当不得真。 春易见小八终日郁郁寡欢,便问她那日远谦来究竟说了什么。她又怎好意思把那日的事说出去,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好不容易才探到口风的春易,气得骂骂咧咧,嚷嚷着要去找远谦算账,小八哭着好说歹说,才给劝了下来。 小八披了衣服来到院子,将院门打开,见远谦正立在门口。她不明白他来做什么,顺手就要把门关上,哪知这人立刻钻了进来,小八见赶他不走,只好转身回了屋子。 屋里没有半点动静,周围也是si一般的寂静,仿佛刚刚的见面就是一场虚无的梦。远谦自知理亏,只能乖乖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的舍不得离开。 她又想,去看看吧,看看雨到底有多大。于是披了件衣裳下床,往窗外看去。远谦还站在雨中,全身都sh透了,也不愿离去。可她就像看不见似得,又把窗户给关上了。过了会儿,又起身去探雨势,反反复复,直到天亮。 远谦本就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平日里不论大小事都有人伺候得服服帖帖,没遭过一点罪。这次淋了这么久的雨,即便是自幼习武,身t强健,也有些受不了。八尺高的身子在雨里瑟瑟发抖,嘴唇都冻紫了,脸上无半丝血se。小八终归心软,撑了把伞,走到他面前,将手举得高高的,替他遮风挡雨。 小八满眼怜惜:“你是不是傻,站在雨里那么久,也不怕生病。” 小八低头不敢看他:“你是因我生病,若有需要,我自然会照顾你。” “为什么?” 这话一说,说得小八心都疼了。可不舍归不舍,一想到远谦骗了她,还是很气:“你别闹了,我是不会给你 “我没闹。”远谦一把抓住她的手,生怕她跑走,急切的问,“我打算现在就娶你过门,到时候我都已经有妻子了,他富察家总不会把小姐嫁来给我做侧室。” 远谦闷声道:“你还是不信我。” 他说得那样诚恳,那样小心翼翼,小八的手被他紧紧握住,灼热的t温传进心里。雨重重打在伞面,滴在积满水洼的地上,形成一道道潺潺蜿蜒的水纹。在一片大雨滂沱中,小八红着脸说了句:“我愿意。” 新郎官不见了,文国公府乱成一锅粥。派去看守的下人被远谦拿钱打发掉,唯一能知道他下落的德旺也消失了,绮然急得团团转,又不敢大张旗鼓的派人找。毕竟这种离经叛道的事,对舒穆禄氏而言是件天大的丑闻。他们严防si守,生怕漏出去一点风声,没想到si命想要捂住的秘密,却被自家儿子宣扬了出去。 世上从不缺瞧热闹的,这件事闹得这般大,大家都开始传这位不谙世事的小少爷,是被外面的狐媚nv子用妖术迷了心智,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 大红盖头遮住小八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真正的表情:“是。我知道这个选择很冒险,也许他现在满腔热血的可以为了我违抗父母之命。时间久了,当他承受不住这种压力时,被抛弃的也许就是我。但我不想因为不确定的事,让远谦失望,至少如今看来,他为我付出了太多,所以哪怕未来日子凄苦,我现在也想和他在一起。” 小八坐在床边,脑袋上那顶镶了夜明珠的凤冠,压得脖子疼。她不敢掀了盖头,取下凤冠松快松快,只得低下头去瞧脚上那双鸳鸯鞋。 小八连续问了几次,屋里什么动静也没有,安静得诡异。她想起远谦曾讲过的鬼故事,有些妖怪会专挑新婚之夜,掳走新娘子,ch0u筋剥皮的吃掉,说这时的人r0u鲜neng可口最是好吃。原本她是不信的,可现在她心慌得厉害,即便觉得这个故事荒唐无稽,也将信将疑了。她害怕的不得了,直接掀了盖头,想要一探究竟,却看见远谦蹲在跟前,春光满面的看着自己。 她娇声埋怨的模样,看得远谦意乱情迷,眼神在她娇羞的脸上缠绵,痴痴道:“你穿大红嫁衣真好看。” 这喜袍是远谦亲自挑的布匹,因时间紧任务重,来不及让绣娘绣上凤凰,所以他特意选了掺金丝的红绸缎,将其制成婚服,以显贵气。婚服上也不绣任何复杂的花纹,只锁了边,看上去简单又不失大方,倒别有一番风味。 皇上和太后的关系,就算是不闻政事的小老百姓都知道,他们之间横着几道不能逾越的鸿g0u。其中一道,就是载湉的宠妃——珍嫔。 他敬佩他,重视他,因为这件在世人眼中大逆不道的事,彼此交了心。远谦的抱负理想和皇上不谋而合,两人似乎不再是君王和臣子,更像知己,像在这深g0ng中唯一的伙伴。 远谦出门后,小八担心因为两人成亲的事,皇上诘难于他,所以一直在门口候着。只见他翻身下马,重重一踏,踏得地上的土跟灰hse的烟雾似的,缭绕于脚底,久久不能散去。她帮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吃惊的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进屋后,小八先是倒了杯茶,送到远谦手里,等他喝完了,才听他说:“皇上和我一样渴望改变如今的局势,他x藏大志,心怀天下,也知道空谈误国,想要固国强军,改革旧弊,他真的是位忧国忧民的明君。” 远谦神采飞扬,仿佛已经看到了这样的局面。而皇上的器重,让他更加坚定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 “皇上不了解,还有我啊。我在西方呆了三年,为的就是这么一天。” 自家儿子养的外室如今有了身孕,这对舒穆禄一族而言是奇耻大辱,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谣言,再次疯传。外面的传言很多,更有好事者编了许多难听的谣喙散布,中伤远谦的名声。那些流言蜚语很快传到了文国公府,舒大人觉得这事害得府上脸面受损,他也脸上无光,差些气病过去。远谦。如今他们不光得罪了富察家,还成了整个紫禁城的笑话。 产子那日,因胎儿过大,小八难产,八安苑上上下下的人全围着她忙碌。一盆一盆热水端进屋,一次一次噩耗从产阁传来,每次传话丫鬟都只丢下四个字:尽力而为。远谦急得在门口打转,几次yu冲进去,都被产婆以nv子产子,wuhui之气太重,男子进屋恐有血光之灾的理由拦了下来。 她满头冷汗,感觉自己被掏空一般,在y曹地府走了一遭,是孩子的一声啼哭把虚脱的她拉了回来。然后隐约看见丫鬟抱着孩子跑出房门,欣喜的说:“恭喜少爷,是个男孩。” 远谦早就为这个孩子拟好了名字,取名孜学,有勤勉学习之意。作为父亲,他不求他飞h腾达,只望他能孜孜不怠,孜孜不倦,平安ren。 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都是好动的,抱在怀里一点儿也不老实,软软的小身子动不动就扭来扭去。小八如今t弱多病,哪里抱得动这么个大胖小子,只能交给n娘或远谦。远谦对这个孩子宠ai得紧,常常旁若无人的同他自说自话,要不就是每日陪着他学走路。 远谦g脆把头往她那儿凑了凑,笑yy道:“那你帮我擦g净些,别人就看不见了。” 小八念着孜学,转身就要去看孩子:“你把我拉来这里做什么,万一孜学吵着找我怎么办?” 小八看到落在纸上的字,心中明白了几分,不忍的退到他身边,拿起墨锭,细细研墨道:“打仗哪有百战百胜的道理,有赢自然有输,若因败了一次就踏焉自丧,还如何一雪前耻。” “你说得对,面对这样的耻辱,我们应该痛定思痛,不能弃甲曳兵,自怨自艾。”想到这儿,心里松快了许多,他一把将小八拉进怀里,夸赞道,“我家娘子果然聪敏。” 远谦不以为然,指着那团墨se的印记:“没关系,你看这染得多像黑莲,真好看。” 这次的周岁宴,即使没有锣鼓喧天的庆祝,但远谦圣眷正浓,各个府送来的礼却不少,远b当初他与小八成婚时热闹得多。皇上也赐了个长命锁给孜学,除此之外,他还为这个gu肱之臣准备了另外一份礼物——他的妹妹,荣乐。 而且他也需要舒大人的支持,毕竟太后一党蠢蠢yu动,两派表面看上去分庭抗礼。可他根基不深,羽翼未丰,身边大多都是新臣,要想真正斗倒太后,还需更多老臣的鼎力支持。只是舒大人从不拉帮结派,对朝中的事,一向直言不讳,不偏不倚。这样的朝臣是身为皇上最愿看到的,但如今的局势,让他不得不拉拢这位刚正不阿的大臣。 八安苑内,主子、奴仆跪了一地,待太监宣完旨后,远谦几乎傻了。皇上为何不与他商量,就要他迎娶醇亲王的小nv儿?前几日皇上说要送他一份大礼,难道就是指这个?这算什么大礼!远谦不能理解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当初皇上不也对拒婚另娶的事表示赞同吗?既然明明知道他的决心,为何又这样对他? 小八正俯伏听旨,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受不住了,瘫坐在地,双目无神的看着远谦接下圣旨。跪在她身后的丫鬟彩月将她扶起,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只能道:“少夫人,我先扶您回房休息吧。” 文国公府听到赐婚后的表现却截然不同,皇上将ai新觉罗的nv儿赐给他们家,这让他们受宠若惊。当年逆子悔婚的事轰动一时,此后家中nv眷们都没脸去赴各府福晋、夫人的宴席,更别提谁家会愿意把nv儿嫁过来。现在皇上将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嫁进文国公府,这在无形之中替他们争回了颜面。 小厮快马赶到八安苑,却得知远谦早就入了g0ng,他又只得打道回府,把这事回禀舒大人。舒大人听了这话,沉默不语,神情似乎也没多大变化。倒是绮然听后不停点头:“是该进g0ng面圣谢恩,你们几个赶紧去g0ng门外候着,远谦一出g0ng,马上接他回来。”由究竟是什么。 远谦跟在太监身后,进了御书房,还没来得及请安,就听见载湉略微得意的声音:“其实你不用特意进g0ng谢恩,毕竟以后你我也算一家人了。” “什么事?”载湉不明白还有什么事b赐婚更重要。只是他到底年轻稚neng,不懂得身为君王要不露辞se的道理,脸上的雀跃全显露了出来。 他这话掷地有声,驳得载湉面红耳赤,羞愧难当。皇上即使年少,却也还是皇上,他的手里握的是可决定天下人x命的生杀大权。就算他如今受到掣肘,但皇家的威严依旧不容挑衅,他所说的每一个字,依旧是一言九鼎,不可违抗。 他的问,是在给远谦一个机会,一个把刚刚那些话收回去的机会。他毕竟是ai才的,远谦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将会助他成就经国大业。 载湉的愤怒已经压抑不住,拍案而起道:“你是旗人,怎可娶汉妻!” 载湉忍无可忍,额角的青筋凸起,剧烈跳动;紧接着血气上涌,整张脸涨得通红,一路红到了脖子。他咬牙切齿道:“够了!看来是朕平时对你太过宽容,才纵得你无法无天。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朕不想看见他。” 远谦在被太监、侍卫拖出去的同时,还不忘对载湉大喊。他的每一个字都化作银针,深深刺入这个年仅二十四岁的皇帝心里。 远谦被押出g0ng门,有与他关系不错的同僚见他触怒皇上,临走前还劝他:“你这人就是不懂变通,皇上就算再有不是,也容不得别人置喙。你倒好,还和皇上吵了起来,我在外面听得都心惊,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大的勇气。” 远谦没想到吴老会来,告别同僚后,问他:“你来做什么?” 这话一说出来,远谦心里立刻明白了几分:看来家里也知道赐婚的事了。 吴老还有些不敢相信,觉得少爷就算从西洋回来后,做了许多荒唐事,但也不至于敢和皇上叫板,小心翼翼的问:“刚刚那位爷说的可是真的?” 吴老的冷汗流得更多了,他已经能想象到国公爷得知此事后震怒的模样,夫人这次又不知道会哭多久。说不定连哭的机会都没了,皇上一道圣旨下来,满门抄斩,大家都到阎王殿哭去吧。 “舒穆禄氏可真出了个胆识超群的好子孙,都敢和天子争高下了,真给我们国公府长脸呐。” 侧福晋美静原本对远谦的事从不上心,她有自己的儿子,何必挂心嫡子过得怎么样。可今天她对远谦的事倒b谁都心急,脑瓜子转得贼快:“事到如今,打骂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想想法子,让皇上平息了怒意。圣上到底是看中远谦的,要不然也不会把亲妹妹嫁过来,只要他肯低头认错,也不一定会出什么大事。” 绮然也忙说:“当初你si活不娶富察家的nv儿,我们依你了;你要分府别住,我们也依你了。你和外面那个nv人日子过得好不快活,何曾想过我们在其他人面前该如何自处,脸上又蒙受了多少羞辱。这些都无所谓,如今皇上不介意你的乖张行径,反而对你青睐有加,甚至御赐婚姻。你非但不感激圣上恩德,还妄想抗旨,是要我们全家人为了你所谓的ai情,一起陪葬吗!” 这最后一句重击,让他彻底妥协。当晚便连夜进g0ng,在御书房跪了整整一夜,才让载湉勉强消了气。 远谦没回八安苑,派去打听的小厮又说,文国公府已经在着手准备大婚的事,小八心中也明白了几分。她自己个儿将身上的华服换下,穿回出嫁前的粗布麻衣,朱钗首饰全部摘掉,一一清点完毕后,放进朱漆匣子。她嫁过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如今要离开了,自然除了孜学,什么也都带不走。 小八抬起耷拉的眼皮,风轻云淡的笑,看不出半点苦楚:“以后别叫我少夫人了,将来你们会有真的少夫人,谁家夫君会娶两个妻子在家里摆着,岂不是叫人笑话。” “ “您要去哪儿?”彩月被她决绝坚毅的神情吓坏了,舌头也捋不直了,磕巴道,“少、少爷他回来了,若是发现您、您不在,该有多伤心。少爷对您的心意,八安、八安苑上上下下都看得一清二楚,就是打着灯笼可劲儿找,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夫婿了。” 她把那叠清单郑重的放到彩月手中,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彩月赶紧去追,不让她走:“少爷回来问起您怎么不见了,我们该怎么说呀。少夫人,我看您还是别走了,少爷他心里是有你的。” 彩月哪里顾得上这些,几乎跪了下来,又见院里其他人还傻愣愣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喊道:“你们还傻站着g嘛,少夫人要走了,还不过来劝劝。” 本不知回去后该怎么面对小八的远谦,犹豫了许久,才回到家中。结果刚一进门,彩月就告诉他,小八走了,连之前派去照顾任道远的彩云也被打发了回来,他人一下就慌了。 远谦这才终于有了点反应:“不用,她让你回来就回来吧,别看她平时和善可亲,其实x子倔得很,你们不听她的,她该生气了。别担心,我亲自去同她解释,小八一向善解人意,明白我的无可奈何后,人会回来的。” 到了任道远处,远谦连小八的面都没见着。春易刚一见他,冲上来就要揍人,得亏德旺拦着,不然真会狠狠挨上一拳。 远谦自知理亏,不敢生气,怏怏然道:“那劳烦你告诉小八一声,我在八安苑等她,不奢求别的,只盼她能听我说上两句话。” 这场婚事办得急,圣旨刚下一个多月,迎亲队伍就到了醇王府。不过急虽急,阵仗一点不b别的达官显贵小。礼pa0从文国公府就开始放,噼里啪啦的,一路响到了醇王府;请来的乐师是皇上当年立后时的乐队,要不怎么能彰显天家恩赐;八抬大轿紧跟在筛镜、座伞后面,轿里现在还没有人,轿夫步伐轻盈,一步一步地正好踩在鼓点上;后面抬的聘礼更是多得数不胜数,乌泱泱的压满了整条街。 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春易随人cha0离去,回到宏福寺胡同,将盛况一五一十的告诉小八。 “新娘子上花轿了。” “听说已经在拜天地了。” “春儿,我问你,普天之下有旧妻未亡,便拜两次天地的事吗?” “我不怪他,嫁给他之前,这种结局也不是没想过,只是难免心酸。” 小八不服气,同他辩道:“他是远谦的儿子,可他身上也流着一半我的血,怎就吃不得苦。” 小八立即默不作声。她知道春易自己说不出这样的话,肯定是少爷心疼孜学,常在他耳边叹气,念叨了几句,他才能想到这茬儿。 离开八安苑后,有些曾经面对过的问题,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了。因之前有远谦帮衬,少爷他们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坦,现在她与舒穆禄氏再无瓜葛,也就不能接受他的接济。日子一下回到了认识远谦前,甚至要b那时更糟糕。 要断就要断个gg净净,她不想远谦用这种方法来弥补自己,欠他的多了,有些尊严骄傲,也就没资格谈了。 喂完马,又开始煮粥。春易就要守夜回来了,得在这之前把饭做好。她又是烧水又是煮饭,又是叠被又是洗衣,好不容易忙活完,孜学醒了。 小八转身进了屋,把熬好的米汤喂了些给孜学,把完屎尿后,才得空坐下填饱自己的肚子。匆匆吃过饭,她又好整以暇地把摆摊用的东西收拾出来,放在马背上,将孜学放进背篓,牵马出了门。是勉强糊口度日,她总得想些别的法子赚钱。 德旺见孙少爷刚学会走路,每天不安分的要翻出背篓到处跑,少夫人又要顾生意,两边忙得晕头转向,替她累得慌。他也问过少爷,说少夫人生意不好,要不要找几个人装作客人照顾照顾,少爷却拒绝了。他知道少爷的意思,是怕少夫人又发现是他们在背后帮忙,依照她的脾x,说不定摊都不摆了。 小八正在哄孜学睡觉,听了这话,小声道:“我不是闹别扭。” 小八不再说话。她心里有自己的坚持,只是没想到这份坚持,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只能靠她自己苦苦支撑。 “这雨怎么说下就下,幸好我带了伞,少夫人快拿着,小心着凉。”他拢共带了两把伞,一把递给小八,一把撑在孜学头脑上,自己淋着雨,用油布将桌上的春联、抹额全都收了起来。 她这话显然已经没把自己当舒家人了,可德旺却不这么想。他一直相信,少夫人早晚都要回去的,身为奴才,哪里受得住主子的谢,忙作揖道:“少夫人可别这么说,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 孜学换了g净衣裳,正趴在床上打滚,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pgu,不赞同道:“别闹,小心掉下去。” 正踌躇着要怎么劝,院门被人叩响了。德旺撑伞开门,见门外站了一大群人,把巷子堵得水泄不通。当他看见为首那个一身绫罗绸缎的清秀nv子时,脸立即沉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德旺期期艾艾,不知怎么才能回绝:少、少夫人,她人不在,还没回来呢。” 她脸皮子薄,不善争辩,自然有厚的。身后撑伞的贴身丫鬟习秋不乐意了,尖着嗓子嚷嚷:“你到底是文国公府的奴才,还是他们的奴才,怎么还替外人瞒自家主子。我家小姐千金之躯,大老远跑来,还淋着雨,想要见上那nv人一面,竟吃了闭门羹,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习秋!”荣乐叫住她,又对德旺说,“既然姐姐没时间见我,那我改日再登门拜访。” 他没敢关院门,来到小八房前,叩响房门。小八打开门,见他神情为难,纳闷道:“怎么了?” 这话说得可笑,一个屋竟出了两个少夫人。要是叫不知情的人听去,准以为他是个结巴。 荣乐没让下人跟着,自己单独和小八进了里屋。听到小八叫她坐,才寻了张板凳坐下。 “您吃。”她把碟子往荣乐那边推,略有不安的问,“您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小八思忖半晌,觉得叫名字总归不敬,便道:“妹妹来找我,是有什么话要讲吗?” “回去?” “是的,回去。”荣乐的神情严肃认真,又略带三分凄凉,“其实我早就听说过你,就在两年前,那时远谦同富察家的小姐定下亲事,本来我们家也是收了帖子,要去吃酒的。” 荣乐没有察觉出她的尴尬,还自顾自的追忆:“后来,远谦娶了你,我听说后,又是吃惊又是羡慕。那时我就好奇,能让文国公府的少爷违抗父命的nv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自由,多么叫人向往的词呀。荣乐一想到这儿,心里全是远谦的好,和对小八的羡慕:“倘若有男子愿意这样待我,我才舍不得同他怄气呢。” 这一番推心置腹,让小八突然明白,皇上的这一道圣旨,害苦的不光是她和远谦,还有眼前这个小她几岁的nv子。姐,你就跟我回去罢。远谦这段时间总是悒悒不乐,人也瘦了不少,你若能回去,他肯定高兴。” 荣乐见状,忙站起来道:“你瞧,孩子都知道吵着要父亲。姐姐就算再有气,多少也为孩子想想,大人的事,何苦牵连他。” 外出的春易总算回来了,他一听邻里说远谦的新夫人来过,急得上蹿下跳。 任道远坐在一旁,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别胡说,那位夫人来是来劝小八回去的。” 既然话都说开了,任道远g脆转头问小八:“你想好了吗?我瞧那位夫人不是个刻薄之人,今日能特意登门拜访,想来以后也不会给你脸子看。” “我也不知道。”小八是真没了主意,一筹莫展的摇头。 小八想了整整一宿,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拜别任道远,抱着孜学,主动坐上荣乐备在门口的马车,回了文国公府。荣乐得到消息,早早就让彩月、彩云去接。彩月见她终于肯回来,喜极而泣道:“少夫人这些日子受苦了吧。” “瞧我,高兴得都忘了跟少夫人说,少爷回府后,便将八安苑的东西一样没少的全搬了过来。这院子也是少爷专门吩咐人为您辟出来的,单派我们几个旧人打理,旁人都不许进。”彩月捂嘴偷笑,笑完又伏在她耳边小声说:“而且这些日子,少爷一直宿在八安苑,就连成婚当晚也是如此。” 彩月搀扶着小八进了院子,院里的景致倒真和原先并无二致,只是再像又如何,其他的早就变了。小八叹息一声:“我们先去向老爷夫人请安吧。” 小八点头:“依照礼数,入府居住需拜见家主,所以特意带孜学去见见祖父祖母。” 孜学刚学会说话,再加上血缘的羁绊,与两位老人天生多几分亲切感。绮然抱着哄了两句,便开口唤她‘祖母’。她又立马让他叫舒大人‘祖父’,孜学也乖乖叫了。 多亏了孜学,绮然并没使脸子给小八看,只是淡淡讽刺了句:“你既是商贾人家的丫鬟,想来也不懂什么规矩,不知官宦人家礼教森严。但你为舒家诞下一子,也算有些功劳,待会儿我派个嬷嬷到八安苑,你且好生跟她学习规矩,切勿丢了我文国公府的脸面。” g0ng中侍卫每值守六日,便能休沐六日。大婚后,皇上念及远谦新婚燕尔,特意多允了他几日假,把开工推到了一个月后。他得了恩典,却依旧每日入g0ng请安面圣,与皇上商讨国事,有时天se晚了,甚至直接宿在侍卫处。自陪荣乐回门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八安苑的下人也很识趣,从不提成婚的事。但今日,德旺等远谦回来后,竟主动提了。 远谦纳闷,如今还能有什么事,能让人乐成这样。 远谦神魂一荡,似有不信:“你是指……小八?” 他立即加快脚步,匆匆赶往八安苑,又听彩月说,小八正在房中,这才真正信了。快步走到门前,只见厅上坐着一个旗装nv人,她不施粉黛,眉目如画,眼下有痣,悬悬yu滴,可不就是小八。 “你这是做什么?” 小八十分恭敬:“少爷莫要胡说,妾身不过是国公府的奴才,以后还请自重。” “既然主子奴才,也就谈不上怨。” “我从未想过,我ai过的人是如此自私。你的每一个选择,都只为保全自己,不顾他人。”小八终于不再垂眸,而是抬起头,用一双如秋水般的眼睛紧紧盯住他,“我问你,你ai她吗?” “听说,你连洞房都没入,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娶她?这对她不公平。” 当夜,远谦yu在小八处睡下,却被赶了出去,只好改为留宿书房。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小八的回来而有所缓解,反倒因为每日要跟嬷嬷学习礼仪,鲜有机会见面。 日子过得无趣又憋屈,还出不了府,每日只能在府内转转。这府里的人也没几个欢迎她的,除了荣乐的院子,小八哪儿也去不了。不知趣儿的去了,也只是受些挖苦讥讽。她本就觉得文国公府遥不可及,自己也低人一等,后来索x除了荣乐邀请,哪也不去了。整日呆在八安苑,让彩月沏一壶茶,拿把藤椅坐在树下,看着庭院里的 对于孜学的教养,远谦一直很用心,从不溺ai不明,把他教得乖巧懂事。再加上三年来,小八未和远谦同床,远谦也从不去荣乐处,两个人就这么僵着,导致大房一脉再无所出,就这么一个嫡子长孙,国公爷和绮然对他的宠ai,可谓是上了天。 小八每次听后,都只是淡淡将话头转移。彩月见跟她说不通,除了惆怅的喊句‘少夫人’,什么也说不下去。 因出不了文国公府的大门,小八与任道远的来往只能依靠书信。那日,她托德旺送信,德旺出门没多久就急冲冲的跑了回来,满头大汗对她道:“少夫人,任家少爷不行了。” 她下了马车,没让人跟着,独自走了进去。时隔三年,这里还是老样子。空气中飘散着一gu子马粪的味道,春易端了盆水从屋里出来,把水泼到地上,布满尘埃的地面立马被水浸sh,形成一个古怪的图案。他甩了甩盆子,正打算转身离进去,便看见一个衣着鲜丽却满脸愁云的nv子。 春易这才看出眼前的人是小八。她消瘦了许多,一身宽大的旗装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单薄得像只随时会被放飞的风筝。 人走近了,春易才发现她脸上涂抹了许多脂粉,妆容虽然十分jg致,可还是遮掩不住脸上的憔悴。 春易点了点头:“去年冬天大夫就说熬不过开春,多亏你派人送来的药,才又多活了几月,现在是真不行了。” 小八进了里屋,见任道远倒在病榻上,一把光骨头,脸已经凹了进去,双目浑浊,骨瘦如柴,就剩一口气吊着。她立即走到床头,喊了声:“少爷,小八来看您了。” 这样的惨状让小八泪如雨下,她趴在榻边痛哭,往事浮现,想起儿时在任家是那般自在,不知苦闷为何物;又想起如今的处境,处处是约束不说,于她如兄长的少爷也要走了。 小八没来由的生气,规矩,又是规矩。为什么自打进了文国公府,就多出那么多难为人的规矩!压抑太久的情绪在此刻倾泻而出,她突然累了,不想在乎那么多,不想管那么多,头一回,想要破一破这规矩。 任道远是在第二天晌午去的。小八和春易围在床边,哭得不成样子,连殓尸入棺都是德旺帮忙c办。 杯中飘零的几片茶叶把水映得碧绿,茶杯边缘还有些水渍,小八伸手去擦,闷闷道:“我不想回去。” 小八心酸的笑:“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将来打算怎么办,要跟我去文国公府吗?” “也好。那种地方,我都呆不惯,更别提你了。” 她脸se顿时煞白,看着英子走向自己,悄悄说了句:“夫人没提前叫你回来,让你守了灵,已经是恩惠了。跪过后,还是去谢谢夫人吧。” 跪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孜学醒了,跑出来见她跪在地上,哭着吵着要找娘。下人拦住孜学,不让他上前,英子在屋内听到动静,跑出来看,见孜学又哭又闹,下令让n娘把人抱走。孜学被n娘抱起来,两只小脚一直不停地蹬在n娘的肚子上。小八看他哭得伤心,大声喊道:“不许闹,快跟n娘回去!” 小八的一口鲜血差些把她送上西天,人躺在榻上还没好,远谦又出事了。 今年六月,他又发起改革运动,废除了八gu文,开办新式学堂,撤掉许多尸位素餐的官员。但这位年轻的帝王到底还是c之过急了,雪片般的诏书下达下去,却得不到官员们的支持,更触怒了太后一党。这场变法只维持了百日,便宣告结束。慈禧太后发动zb1an,直接将他幽禁瀛台,而身为御前侍卫的远谦也因参与此事,被拘禁起来。 这段时间过了很久,荣乐见远谦始终没有消息,只身回了醇亲王府,去求弟弟载沣。载沣年仅十五,这样大的事,他在朝中也说不上话。于是给她出了个主意,去求荣寿固l公主。 荣乐与这位公主虽是血亲,却并不相熟,只因她长了自己快三十岁。一个半大的孩子,一个si了丈夫的妇人,压根也玩不到一块儿去。时候哟,你怎么瘦了。” 荣乐为何而来,荣寿多少也能猜到,毕竟皇上的命还是她连夜赶往皇g0ng,苦口婆心给劝下来的。她将这个早已哭成泪人儿的妹妹扶起,叹息道:“你这是做什么,要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这个做姐姐的,还能眼看着不管不成。” 这番话直接说到荣寿心坎里。她又何尝不是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即便太后见她可怜,将她接入g0ng中,拥有旁人没有的恩宠。但那些寂寞冷清的夜晚还是要她独自度过,这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时间一晃,到了除夕。下了一整天雪的北京城,多了几分清冷、肃穆。城内有孩童躲在墙角放pa0仗,噼里啪啦的,震得周遭的雪全掉了下来,砸在地上,没入雪地。在一片爆竹声中,有辆马车悄悄穿街驶过,停在一座府邸的侧门口。马夫翻身下车,拿出踏脚凳放在雪地里,轻轻扣了扣车壁,哈着白气道:“少爷,到家了。” 远谦之所以能回来,全靠荣寿在除夕宴上哄得太后高兴,才让她老人家松了口。这事归根结底,都是荣乐的功劳,但也只是捡回一条命。远谦被革去了官职,仕途也无望了,只能赋闲在家。一腔yu展宏图大志的热血,就这样被浇灭,难免心中抑塞。 因为x1食鸦片,钱越花越多,这事引起了舒大人的重视。舒大人派人去查远谦究竟把银两花在了何处,结果发现这个逆子竟然全买了大烟,气得直接病倒在床。 远谦倚在榻上,一面把烟杆往嘴里送,一面冷笑:“重头再来?皇上都没了,这天下全凭她太后一人说了算,要我如何重头再来?” 远谦又x1了一口,将全部身心都交给了鸦片烟,快活不已道:“你不懂,不懂。” 小八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鸦片烟,质问道:“你口口声声说不认同太后的做法,一味的支持皇上,可你却忘了,你想要效仿的西方,根本没有皇上太后!皇上被囚于瀛台又如何,只要你愿意,大清朝连太后都可以不需要!” 小八冷笑,一针见血的指出:“所以你为的从来不是百姓,而是皇权,清朝的皇族,你们满人的荣誉。” 远谦一直没有说话,小八也不敢开口,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他突然站起身来,指着她的鼻子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来这些年你不是在同我怄气,而是你压根就看不起我。你早就不ai我了,所以才一直不肯与我同房,是不是?” 大烟的劲儿散了,一gu凉意袭上心头。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他,他向来是家人的骄傲,即便是被拘禁的那段时间,旁人也只是为满腹才华的他叹一句可惜。今日被自己一生挚ai这么说,叫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小八见他冥顽不灵,被他气得直咳嗽,咳了许久,咳出许多血来。自上次罚跪,她本就落下了咳血的病根,身子一直没能调理好。彩月见帕上染满乌红的鲜血,吓得忙把她扶了回去,两人再也没见过面,关系也变得形同陌路。 绮然面对这个不成器的又恼又恨,老泪纵流的大骂他不争气,远谦就跟听不见似的,和荣乐一起瘫在床上。说起荣乐,更叫绮然生气。她是个对夫君唯命是从的nv人,远谦这般荒唐无度,也不知该如何相劝,反倒为了讨好他,早就跟着ch0u起了鸦片。 大约是去烟房了吧。 之后,每当她闲来无事,就帮着丫鬟g活,这已经成了她唯一的消遣。绮然因儿子儿媳不懂事,小八又是孜学的生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她做了。 两人的关系一直僵持到第二年开春。英、美、法、德、日等国,以镇压义和团的名义,发起了侵略。于当年八月,攻入北京城。由于战火的pa0轰,城中不论是百姓、贵族、还是皇家,纷纷弃城逃跑。远谦这才记起自己的责任,让人把贵重的东西都藏进地窖,只拣了些轻巧的带上,一行人躲到蒙古, 因为儿子的不争气,绮然只好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了孜学身上。好在孜学机灵,用起功来,一点不b远谦儿时差。 小八眼前一黑,身子左右摇晃了几下,才又重新站稳,慌忙道:“快,快带我去看!” 小八赶到池边,看见下人跪在地上,围成一团,哭得泣不成声,立刻冲进了人堆,把他们推开。孜学全身sh透的躺在地上,像只破掉的布娃娃。小八浑身颤抖的将他抱起,软软小小的身子极凉,像是没有重量一般,轻飘飘的。她si命抱着孜学想要给他暖暖身子,想哭,又哭不出声音,只能不停地g呕、咳嗽。 小八本就郁结难抒,心里始终有一根刺,在隐隐作痛。如今这根刺深深地扎进了肺腑,叫人痛不yu生,导致她一病不起。 听到这里,彩月的眼泪差些掉下来:“少夫人别瞎说,您福大命大,会长命百岁的。” 彩月听后,不敢再多说话,只能躲在一旁偷偷拭泪。 此番逃亡,府里的白se幔帐没来得及收,一年过去,早已落了灰。绮然让人把新的白幡换上,让这个受了重创的家庭,看上去更加冷清。要说白天是冷清,那晚上便是y森。风一吹,府里四处挂着的白布便胡乱飘,彩月每次起夜,总能惊出一身冷汗。 那日,彩月熬好了药送去,推开房门看见小八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把药放在桌上,说道:“您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小心着凉。” 彩月应声去做,打开了箱子,又听见她说:“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我要换上。” 小八表现得不同于往日的随和,甚至有些孩子般的赌气:“规矩规矩,又是规矩!我现在都这副模样了,还怕别人瞧见了责罚我么?再说了,罚了又怎么样,早si晚si我都是要si的,反正也活不了多久,我便要随了自己的心意,大不了早si几日。” 还记得她与远谦成婚时,也是这身嫁衣,远谦还夸她穿起来好看来着。小八望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发愣,手不自觉抚上脸颊,她到底是老了,一脸疲惫憔悴,不如当初那般年轻俏丽了。 彩月搀扶着小八来到荣乐的房外,大声向里面传报,等了半晌也没人回话。房里时不时有喃呢细语从门缝溢出,彩月有些尴尬,刚想劝少夫人回去,就看见小八摆手让她下去。 屋内依旧没人回应。 小八摇头,她总觉得今天一定要看见远谦。 小八今晚的胃口格外的好,喝了整整一碗粥,还吃了好些菜。彩月见了很是开心,心想,少夫人的病终于有所好转了。 睡到半夜,小八突然惊醒,直愣愣的睁大眼睛,大声喊道:“彩月!彩月!” “扶我起来。” “你再把那个箱子打开,把放在里面的画给我拿来。” 小八拿到画,细细端详画中的自己。这是当初远谦送给她的,来文国公府时,她就只带了这么一样,别的什么也没带。 时过境迁,还有什么好说的。 远谦正和荣乐在屋内ch0u着大烟,就听彩月来报小八去了。他先是愣了愣,似乎没听清彩月说的话,由于长期ch0u食鸦片,脑袋变得呆滞,反应了好久,才开始哭了起来。 彩月对这个少爷有些埋怨,没好气的说:“前些日子?夫人自从孜学小少爷去世后,就已经病重了!” 小八静静的躺在那儿,因为身穿红se嫁衣的缘故,让原本苍白的病容显得更加惨白。他跌倒在床前,抱起床上的小八,把脸靠在她的脸上耳鬓厮磨。泪水肆意的流,滴在那张冰凉的脸上,轻轻地滑落下来,像是替小八在哭,哭他的无情无义。事,他一件也没能做到,反而伤她那般深。 灵棚内,八安苑的奴才哭成一片,远谦靠在灵柩旁,一言不发,只是傻愣愣的望着门口发呆。他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小八没了,在他的记忆里,小八还是那样的活泼动人,怎么就成了si尸一具。 偌大的文国公府,就只剩下绮然、闻罗,和不中用的儿子儿媳。绮然不是没想过让远谦戒掉鸦片,她甚至命人不再拿钱给他。偏偏荣乐是个不中用的,不敢违逆夫君的话,甚至被哄着把自己的嫁妆全数拿了出来,用来买大烟。 皇g0ng内外因为两位大人物的去世,显得格外y沉。慈禧太后生前下了懿旨,封溥仪生父载沣为监国摄政王。荣乐的亲侄子溥仪登基,亲弟弟成了摄政王,这意味着远谦的雄心壮志可以再次得到施展,他们文国公府也总算可以扬眉吐气。 同年,荣乐有了身孕,这让si气沉沉了许久的文国公府,重新燃起生机。只是没想到,诞下的nv婴身小头大,金瞳、h发、豁嘴、歪脖,俨然是个怪胎。这个孩子生下来没两个时辰就殇了,绮然好不容易期盼来的乖孙,竟然是个怪胎,人直接气si过去,一命呜呼。 他的瘾越来越大,钱也越花越多。现银没了,便开始变卖田地,田卖完了,又卖古董字画。府里的下人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只因实在养不起这么多人,除了贴身奴仆,大部分都遣散了。好在荣乐到底是皇家的人,是当今圣上的姑妈,更是摄政王的亲姐姐,为了顾及皇家颜面,过得倒也不算寒酸。 就在远谦和荣乐每日都腻在房里吞云吐雾,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时候,辛亥革命爆发,清帝下诏退位,满清覆亡。虽然因为对亲王的优待政策,并未没收他们这群前朝旧臣的财产,但文国公府真的没人做主了。唯一还算清醒,称得上主子的就只有闻罗,可她也不过是个滕妾,说不上话。府里没了主事的,下人变得越发胆大,常常偷了东西,悄悄逃走。 清政府垮台的第二年,荣乐也去了。去的时候全身上下只剩一把骨头,习秋倒在荣乐身边止不住的哭,远谦跟没有察觉似的,两眼放空的呆坐在旁。他的脑子已经彻底不好使了,旁人跟他说话,要反应好一会儿,才能回上一个‘啊?’字。 ch0u食了这么久的大烟,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戒掉的,更何况他已经病入膏肓。没了鸦片,远谦只觉得全身发痒难耐,像是有无数只虫子,用它们细细软软的四肢在血r0u里缓慢爬过,小小尖尖的牙齿咬在身t的每一处,包括脑髓。已经瘦得如同筷子一般的手,僵y的在发痒处挠出一道道血痕,全身上下都是指甲抓出的痕迹。 只可惜这里不是文国公府,更不是清朝,没人听得见他说话。 又过了二十来天,闻罗同意远谦出门。 正逢春节,路边有卖春联的,不管朝代如何更迭,中国人的习俗从不曾改变。远谦沿着胡同走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天黑也没回去…… 政府介入后,判断出此人乃前朝国公爷的儿子——舒远谦。根据现场的情况来看,人应该是自杀身亡。 有人把这段故事编成一段童谣,常常有年纪小的孩童,一边跳一边唱:“国公府呀人儿闹,惹得外人全是笑,闹来闹去笑来笑去,公府竟没了。小少爷呀卖家宝,卖了田地买烟膏,卖了又买卖了又买,公府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