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妲己(三)(1 / 1)

一座离村子三十里远的小镇,看上去要繁华不少,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街边小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太yan快要落山,薄暮的余晖淡淡的g勒出整座城镇。从城外走来个身穿男装的nv人,宽大的男衫松松垮垮的耷拉在纤弱的身上,束腰带随意的挂在腰间打了个si结,头发也没绾,蓬头赤脚的走进人群。路人见她男不男nv不nv的打扮,开始指指点点,窃窃私语。nv人置若罔闻,只认真观察周围的一切。 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从九儿身旁走过,鼻下飘过一阵清香。她觉得很奇怪,为何此人身上会有花香,难不成是同她一样修ren形的花妖。可她左看右看,都没看出书生哪里像个妖jg,也闻不出书生身上的妖气。好在狐狸的鼻子格外灵敏,九儿仔细嗅了嗅,发现香味不是从书生t内散发出的,而是来自他身上挂着的一个圆鼓鼓的东西。 小贩见来了生意,站在摊子后面,从摊上拿了块r0u饼,殷勤的包好,递给书生:“两个铜贝。” 九儿跟在书生身旁,见他一脸享受,十分好奇书生吃的什么,索x也走到小摊前,拿了张r0u饼,咬了一口。那饼su糯可口,油而不腻,她食指大动,三两下就将饼吃了个g净,吃完后还回味无穷的想:终于明白为什么九头雉jjg她们会留恋人间,不肯回轩辕坟了。 “钱?什么钱?” 商贩哪里知道这世上还有人不知钱是何物,以为这人是故意为之。但又见她姿se俏丽,不忍揶揄,指着书生的钱袋道:“就是那个。” 书生和商贩都被她的举动惊住了,光天化日之下,还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抢钱买东西。 书生骇怪的看向九儿,见她脸若银盘,眼似水杏,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心头一动,叹道:“罢了罢了,就当是我请这位姑娘。”说完,转身离开。 九儿听到商贩在同自己讲话,回身答道:“吃饼。” 九儿点点头,把r0u饼扯下一块,放进嘴里,冲小贩道:“那我走了啊。” 九儿刚刚在摊贩处发生的事,周围的人全瞧见了。那些人纷纷对她投以同情怜悯的目光,有几个善良的行人,见她没钱买食,动了恻隐之心,竟然还主动送上食物。九儿读不懂他们眼里的怜惜,只是闻着手中他们送来的食物心情大好,兴奋的把那些吃食尝了个遍。 天se昏暗,镇上的百姓也都回家了,大街上空荡荡的,只有九儿还在外面闲逛。她无处可去,百般聊赖下,想要寻个舒适的地方睡觉也没找到,最后g脆找了条深巷,窝在角落,闭眼小憩。 九儿是只狐狸,自然不光嗅觉灵敏,听力亦是如此。她方才没有动作,是以为这三人只是路过,没成想他们竟朝自己扑了过来。 三人见九儿身手不凡,很是吃惊。但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并不惧怕,反而语气轻佻道:“不是找si,是找你,找你一起来快活快活。” 两个人仓皇而逃,九儿也没去追。只是将怀里的食物细细清点了一遍,确保一样不少,然后又觉得这个地方不太安全,索x纵身一跃,飞离了小镇。 她不知自己在半空中飞了多久,只是在看到一片小树林后,觉得那里应该隐蔽安全,所以在树林落地。又寻了棵树,飞身而上,坐在树杈上,心满意足的把怀里的食物拿出来,继续品尝美味。待把所有食物吃尽后,才躺在树g上,沉沉睡去。 九儿又被人扰了睡眠,只觉心烦。她坐起身来,看向那名nv子,闻到那nv子身上也有一gu沁人心脾的香味,一下烦闷全消,津津有味的嗅着nv子身上的味道。 “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孽,天要这般对我。想我一生从未做过坏事,却被huangy1n酒se的纣王选中,此番入g0ng,定没好日子过。” nv子还在自言自语的哭诉:“父兄为护我,已经受了大苦,我这次逃跑,定会连累他们。可若要我以se侍人,倒不如si了g脆,让父亲把我的尸首送到朝歌,既全了我的尊严,又保了家人x命。” 九儿还是不懂她在做什么,看着nv子奇怪的举动,满腹狐疑。她继续观察nv子的动作,只见nv子泪水未g,哭着说了句:“爹、娘,nv儿不孝,只能下辈子尽孝了。”然后深x1一口气,下定决心,把头伸了进去,又将脚下的石头堆踢倒,双脚腾空的挣扎了几下,最后咽了气。 她把nv子的尸身从树上取了下来,动作又轻又慢,小心翼翼的避开束腰带,生怕它害了自己。然后将nv子放在地上,不放心的拍了拍nv子的脸,问道:“你真si啦?” 她发现nv子身上的香味和书生身上的香味,来源处不一样。书生身上的香味来自他腰间的东西,而这名nv子,她的香味来自她的衣裳。 她喜欢nv子身上的味道,想要占为己有,也不想再穿身上又丑又臭的衣服,于是伸手去脱nv子的衣服。刚解下堆积成山,国事搁置,群臣不满。后来有谏章送到纣王手中,纣王在烂醉中一看,迷糊中觉得此话有理,却很快又置之脑后。群臣面对此情况,敢怒不敢言,纣王生平最敬重的太师闻仲出征平乱,尚未归来,又有谁敢对纣王当面直言。首相商容一直不能面君,眼看着大商将乱,他实在等不下去了,g脆大着胆子,主动去到离g0ng觐见纣王。 殿内没有反应。 依旧没有反应。 商容从清晨喊至薄暮,不论御官如何来劝,他都坚持不走。一直到,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怒暴君。费仲、尤浑因见纣王这般偏ai妲己,开始设法讨好。西伯侯姬昌听闻商容si于pa0烙,倍感震惊,连忙离开西岐,入朝歌,见纣王。 “西伯侯有何事要说。”纣王醉倒在妲己身上,双颊绯红,“不用跟朕客气,朕定会满足你。” “臣恳请陛下废除pa0烙之刑,此刑过于残忍,灭绝人x,不但不能服众,而且只会让人对陛下感到惧怕生畏。”说完后,他又偷瞄了下妲己,发现她并无不悦之意,只是有些不解。 姬昌立即俯伏在地:“臣愿意用我洛河西岸的一块地,换取废除pa0烙之刑。” 妲己听到纣王这话,脸上流露出更多的不解,她不懂为何这样好玩的刑法,会被这人制止,略带忧伤的叹了口气,那双看向姬昌的眼睛更加频繁。 摘星楼。楼如其名,手可摘星辰。一入夜,星光璀璨之时,天上的星星近得仿佛就在眼前,美轮美奂,如同仙境。众人在摘星楼吃酒,头上是漫天的星海,脚下是繁华的朝歌,乐师拨弄琴弦,舞姬身姿优美,轻歌曼舞之间,一时还真分不清此处是人界还是天界。 在场的人听到这话默不作声。扩建鹿台并非易事,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怕是要把国库掏光,才能建成。更何况这样繁冗复杂的修建,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这样大兴土木的去搭一个只为用来玩乐的鹿台,实在劳民伤财。 纣王酒酣耳热,一口饮下杯中剩余的酒,万般豪气道:“当然是彰显我大商国力!” 正值盛夏,蛇蝎出动,为驱除蛇蝎,g0ng人们早就将香点在摘星楼各处,可即便是这样,也有漏网之鱼跑了进来。一只毒蝎忽然窜到g0ng人脚下,惊得g0ng人花容失se,琴声骤停。一群人扑向毒蝎,yu将它拿下,可毒蝎一摆螯肢,人又吓得连退三步。这样滑稽的景象,惹得本来很是无聊的妲己,开始‘咯咯咯’的笑。 妲己若无其事的拿起蝎子的模样,让众人瞠目结舌。那么一个看似娇滴滴的美人儿,竟然敢徒手捉蝎。众人想起前些日子的pa0烙之刑,想起红了三日的天,想起至今还未散去的余臭,想起那pa0烙之刑正是出自眼前这个柔弱nv子之手,不由的流下冷汗。妖yan又y毒的nv人,叫人如何不感到害怕。 妲己听到纣王唤她,立马坐直了身子,指着盆中的毒蝎,兴致盎然道:“我们用它来代替pa0烙,好不好?” 妲己脸上又浮现出当日想出pa0烙之刑的笑容,眉眼含笑道:“陛下可以让人挖一个大坑,就在摘星楼前。此坑最好深高五丈,能容纳百人,然后将蝎啊、蛇啊之类带毒的全丢入坑中,最后让人跣剥g净,跳进去。那副景象,一定好笑极了,不bpa0烙差。” 这样令人胆寒的话,从一个娇弱美yan的nv子口中说出,而且还是轻描淡写的说出,如同在说件极小的事,就更让人害怕了。姬昌不满的看向妲己,他已用自己的一块地换取废除pa0烙,安生了没几日,这个nv人竟又想出了折磨人的恶毒法子。 纣王倒是很喜欢这个主意,打了个酒嗝,应允道:“美人好想法!这个法子bpa0烙还要好,我看那坑不如就叫虿盆。” 纣王一听姬昌说这话,头都疼了,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怎么又是这话。”纣王心烦,“你能不能换个别的理由,还是这次又打算用什么来换?” 话还没说完,同在宴席上的费仲便直接打断了他。费仲也起身和姬昌跪在一起,别有用心道:“陛下,臣以为西伯侯这样做,完全是陷陛下于不义。” 费仲看向妲己,发觉妲己也正百思不解的看着自己。他想到这些日子他送去寿仙g0ng的奇珍异宝,为了讨好妲己,他没少huax思,但她始终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这次他得靠这一仗让苏娘娘看到他。费仲身为纣王的宠臣,没别的本事,就会揣摩别人的心思。他很清楚的知道,苏娘娘不想让姬昌得逞,想实行虿盆。 纣王向来不可一世,怎么能容许有人存着这样的心思,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他立即下令将姬昌囚于羑里,任姬昌如何喊冤,都充耳不闻。 三天后,几十筐毒蝎、毒蛇被运至摘星楼,又一gu脑儿地全倒进了坑内,妲己心心念念的虿盆就建好了。纣王让人把那日在摘星楼服侍宴席的g0ng人们捆到坑前,她们都是先前被毒蝎吓坏的g0ng人,因护主不力,被纣王拿下,如今正好拿她们试试效果。 g0ng人被b着褪去鞋袜,一起投入坑中,她们害怕,开始si命地往上爬。毒蛇将yu逃跑的g0ng人缠住腿脚,使她们跌倒在地,然后蛇身越收越紧,紧到g0ng人们无法动弹,才张口咬下nengr0u。毒蝎从她们的袖口、衣领、k脚钻了进去,在身t各处乱爬,钳下几块r0u,才又爬了出来。毒蛇收紧她们的脖子,毒蝎爬上她们的脸,密密麻麻,将她们吞没。g0ng人们虽是婢子,但也娇弱,从没g过重活苦活,如今被蛇蝎嘬咬,眼看着一块块r0u被活活咬下,哪里受得了,坑内全是令人揪心的哀鸣。 不一会儿,那些g0ng人的脸全都变得黑紫,身子ch0u搐几下,不再动弹。妲己见她们全都si了,也就从坑边起来,回头看向纣王。纣王明白她是没看够,正想下令再押些人来时,执殿官来报:“西伯侯之子伯邑考,进g0ng纳贡代父赎罪,在龙德殿恭候。” 执殿官连忙呈上进贡本,纣王一看,龙心大悦,对妲己道:“美人,你前些日子不是觉得无聊,如今你能看到新奇好玩之物了。” 纣王笑道:“美人看了就知道了。”然后转身对执殿官道:“宣伯邑考上楼。” 妲己坐于帘后,闻得一阵幽香,香味虽淡,却久久萦绕于鼻尖不散。其实自打她下山后,早已闻过不少香味,尤其是进g0ng后,g0ng内时常薰香,让她对香味已不再敏感。可这gu香味,却让她全身的筋骨都舒展开来,好不惬意。她闭眼轻嗅,发现那香味正来自伯邑考,于是偷偷卷起珠帘,往外看去。没看到伯邑考的脸,只瞧见一个素衣布鞋的人俯伏在地上,妲己只能兴致索然的放下珠帘,继续轻嗅。 伯邑考听旨起身,又对纣王道:“臣今日特带来仁兽驺虞、j斯之乘、骊戎文马、有熊九驷及有莘氏美nv,献于陛下。” 执殿官奉旨离去,妲己听到又可以回到酒池r0u林,立即从珠帘后走出,只觉怡悦道:“明日就可回去了?” “神兽?” 三人来到铁笼前,妲己看见笼中让纣王言笑晏晏的驺虞,虽与它不是同类,但也觉得亲切。都是在山中长大的动物,身上都有gu在林子里奔跑的自由气味。她忍不住的 妲己又转身看向马厩中的马,那些都是伯邑考进贡的神马。她冲那些马微微一笑,马儿们便开始沸腾、嘶叫,回应她的招呼。 伯邑考本一直低着头,不敢妄动,听到这话后,不自觉抬起头,那一刹那,正好对上妲己那双水盈盈的眼。天地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cha0涌动,让他心慌的再次低下头。 纣王见了这么多神兽,一时兴起,激动的对伯邑考说:“朕明日在离g0ng设宴,你一定要来。” 他成功了!他杀了一个日本人,他终于也看到日本人惊慌害怕的眼神。原来杀人如麻的日本人也怕si,他还以为这些人心是冷的,血是冰的,根本不在乎生si。 因为长时间的奔波和虚弱,莫怀卿靠着身后的树g沉沉睡去。等他醒来后,周围全是人,这是一支中队,里面还有医生和护士。他们跟莫怀卿一样,选择这条荒无人烟的小路,是为了避开日本人的追击。这些人分享了食物和水,甚至还好心的替汪楚徽治病。其实这支军队的军人们也都受了重伤,急缺药品,在消炎药稀有的情况下,他们还是选择把所剩无几的药给了汪楚徽。 莫怀卿狼吞虎咽地啃着食物,点头说:“是我杀的。” 莫怀卿又想起那些人的si,恶狠狠的说:“这些日本人si得再惨,都是活该。” 汪楚徽名声在外,全国的人都以看过她的电影为荣,就连去过她去过的地方,都能被拿出来炫耀一番。那时的上海有一句特别有名的话:在上海你要是不和汪楚徽沾上点关系,你都不能说自己在上海呆过。 公寓里,佣人把窗帘拉得sisi的,只开了盏昏暗的小灯。汪楚徽靠在皮制的贵妃椅上,旁边柜子上的留声机似乎有些坏了,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刺耳又难听。她左手端着红酒杯,闭眼品尝刚送到的红酒,丝毫不在意坏掉的歌声,看上去反倒十分享受。此时,佣人推开房门,端来一碟点心。 “机关长说他晚上来。” 野尻b约定的时间迟了半个钟头,到达公寓时,佣人已在门口等候多时。野尻的车停在汪楚徽公寓门前,佣人见车停了,忙慌慌地去拉车门,门里伸出一只肥硕的大手,每一节关节处都堆满油腻的r0u。佣人伸手扶住那只手,从里面牵出个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男人。男人圆润的鼻上架着副金丝眼镜,镜片里的一双眼睛被耷拉下来的眼皮遮盖住,只留出一条小小的缝,里面蕴藏着冷漠和虚伪的礼貌。 佣人弯腰回答:“汪小姐已经在屋内恭候多时了。” 正对着野尻的是一扇日式屏风,屏风后面有个人,那人席地而坐,单单只是个身影,就能让人感觉到那一定是位气质出众超凡脱俗的美人。美人缓缓起身,迈着小碎步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张曾把野尻迷得si去活来的倾世容颜,此刻换了个模样再次出现。 汪楚徽双手拿着两把折扇,鲜红的扇面在空中舞动,像跳跃的两团烈火,熊熊燃烧;又像两朵妖冶盛开的玫瑰,芬香四溢。脸上不知道涂了些什么东西,雪白雪白的,就连露出的修长脖颈也是厚厚的白se,浓密的黑发梳成日式发髻,发髻旁侧cha着一支鹅hse的簪子,簪子上的铃铛跟着叮当作响。 曲子响到ga0cha0处,一片片樱花随风徐徐飘下,落英缤纷间,有一个穿着藕荷se和服的姑娘,低头浅笑,明yan动人。 一曲作罢。汪楚徽烈焰的红唇微微张开,用小巧玲珑的贝齿咬住下唇,眯眼看着野尻,像只慵懒x感的猫,用它最柔软的身段诱敌深入。她走到野尻面前,跪着坐下,伸出白皙纤细的手,端起刚刚野尻喝过的茶杯,抿了一口,杯沿上留下亲吻过的印记。汪楚徽将有印记的一边调到野尻面前,举到他的嘴边,衣袖落下,光洁的手腕散发出迷人的香味。野尻就着汪楚徽手中的茶杯喝了口茶,然后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吻住双唇。 之后,汪楚徽顺利入住野尻家,从此整个上海滩都知道,那个叫汪楚徽的电影nv明星是野尻的人,是日本人的人。傲,拍的电影也不再有人看,人们提起她,总是用‘那个汉j’、‘不要脸的nv人’来代替。好像说了她的名字,也会w染自己的嘴巴一样。 莫怀卿见他怒气冲天,便没再打扰,只是说道:“也许看了这封信,您将会改变主意。” “什么事?” 莫怀卿摇了摇头:“与你无关,这是我们和组织商讨后的决定。” 莫怀卿听到这话突然严肃起来,他很不喜欢别人诽谤他的信仰,正se道:“简先生,你不懂,野尻已经怀疑到了阿楚的头上,为了不让这些年的努力付诸东流,她只能以si来保护那些潜伏在暗处的弟兄们。” “谁都没权力阻止ai国者赴si,你我都不能。” “……”莫怀卿的神se暗了暗,随即又坚毅起来,“我也ai她,但不代表我就会阻止她。因为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会做出和阿楚一样的选择。” 莫怀卿走后,简烨失神落魄了好一会儿才打开信封,信纸上的字娟秀灵动,不难想象执笔者是位温柔内敛的nv子。 当您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告别人世了。首先我想要说:对不起,我骗了您。但我知道,以简先生的聪明才智,不久后便会知道真相,故此提前写下这封信。 野尻不是沉迷nvse的昏庸之辈,他玩弄权术,城府深沉,心狠手辣,所以早就怀疑有内鬼,手下的人也一早开始调查。如今他一si,我也时日不多了。为了保证不会泄露更多机密,也为了掩护那些依旧奋斗在暗处的同胞们,我唯有一si。临si前,我厚着脸皮恳求,请您不要说出这一切。如果可以,也希望您能加入到抗日中来,我坚信,有您的帮助,我们会更早取得胜利。 简烨抬头看了看天,今天的天,和汪楚徽si的那天一样,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他得出门了,也不知道现在去追莫怀卿,还来不来得及…… 然而现下有这么一座府邸,却热闹非凡。? 这时,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nv子冲那群摊贩喊道:“别嚷嚷了,我们这有喜事呢,你嚷嚷什么呀,也不嫌晦气!”然后差了几个小厮,将小贩撵走。 夫人绮然正在吃早食,一听这话,饭也不吃了,碗也放下了,脸上全是喜se:“接到远谦了?” 绮然一想到儿子回来了,就高兴得很。她一共只生了两个孩子,大的在一岁时便早殇离世,只剩下这个小的,打小就疼。可小的偏偏在十五岁时不再跟先生识文断字,闹着要出门游历,说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去三年,叫她怎能不想。现下远谦回府,她的一颗心也总算是落下了,故而笑着问道:“通知国公爷了吗?” 绮然今儿个实在高兴,高兴得连英子不小心打破杯子也没责怪,只是叹口气:“罢了罢了,快将杯子扫了,出去吧。” 英子今年十五岁,十三岁来到文国公府,到现在已两年有余。但这位远谦少爷三年前就出了远门,所以她并未见过,只是偶尔听旁人提起,说这远谦少爷的脾气秉x是府中主子最好的,也最是聪慧的。 远谦一眼便读懂了林大的心思,宽慰道:“不必紧张,没事的。” 早年间,慈禧太后先后派出一百二十名学徒出洋,后又因不喜其过度推崇西方文化,数典忘祖,故发怒下令将学徒召回。可远谦不认同太后的做法,他觉得既然要学习西方的先进技术,就得深入了解他们的文化,所以才辞了双亲,远赴西洋。在那个自由的国度呆上一段时间后,他已然被那个世界同化,纵使知道绞辫子是大不敬,也这般做了。 远谦伸出脖子看去,看见一个洋人跟一群人起了争执,但那洋人显然中文不太好,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清楚。他连忙下了车,想要帮忙,便听见从身后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回头看去,看见一位身骑白马的nv子飞奔而来。 nv子骑到那群人旁边,‘吁——’的唤了声,马仰天长啸,紧接着马蹄停了下来。待马站稳后,她轻轻一跃,从马背上跳下,伸手抹了抹额角的汗,牵马走了过去。分脆生,像是咬了一口的果子,甜蜜蜜、水滋滋的。 原来是洋人不经同意,擅自拿照相机随意拍他们,他们怕这东西一闪一闪地会吃人,不愿洋人拍,所以才吵了起来。那洋人见他们说得痛快,怕吃了亏,急得不行,无奈言语不通,只能蹦出几个简单的汉字,再加上动作b划:“不不,我拍,像,拍。” nv子的洋文不算流畅,发音甚至有些奇怪,但也足以和那洋人g0u通。只见她三言两语便把误会彻底解释清楚,而那些百姓虽仍旧半信半疑,却也不再追究,各自散了去。 “少爷?少爷?”林大见远谦出神发愣,忙唤道,“路通了,该回去了。” 舒荣瑞是舒穆禄氏一族响当当的大人物,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的老臣。舒大人向来不喜洋人一直压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今日一见自家儿子的打扮,b0然大怒,指着他的头发骂道:“你翅膀y了是不是,去了趟西洋,还真当自己是洋人了,瞧瞧你这是什么鬼样子,也不怕出去被人笑话!” 舒大人怒指远谦,胡子也气得跟着立了起来,好似要把怒气从胡须尖尖上全部发泄出来:“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看看现在成什么浑样子了。” 没有什么b进g0ng面圣更重要的,就算舒大人再气,也只能作罢。 他记得那位姑娘不过十二、三岁,长得灵动可人,娇俏天真,说起话来也不同于一般姑娘,颇有远见卓识。如今算算她也应有十六了吧,想到这儿,举人心中紧张全消,只专心致志的将那姑娘的模样细细画了下来。两个时辰后,画像终于完成。小厮将画高高挂起,众人围观赏画,待看清画后,皆赞叹不已。远谦更是惊得冲到最前面,奇道:“这画……” 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画中人眼下少了颗猩红的泪痣。 举人虽b不得他们出身高贵,但自幼天资聪敏,在宗塾中向来出类拔萃,更何况院试乡试他一考便中,此次春闱也是志在必得。读书人的骨气不容许他将才情贱卖成金钱,故只朝远谦鞠了一躬,拒绝道:“多谢公子抬ai,只是今日说好是切磋互赏,怕是不便做买卖,以免w了此雅地。” “请讲。” 举人闻罢摇头:“多了颗泪痣看上去的确更加灵动柔情,但我却不想加。” “卦书上说,眼下有痣,一生流水,半世飘蓬,孤星入命;为ai所苦,被情所困,今生今世是流不完的泪。鄙人存有私心,实在不忍让这么个美人受这般苦。” 他原本以为这雅集乃有志之士清谈、养x之地,没成想竟都是些糊涂人,实在让人失望。远谦自觉没趣,便辞了兴乐,赶在夕yan落山前,去了宏福寺胡同。 小八没料到他会来,惊讶之余,将盆里的东西递给他看:“少爷写的对联也卖不了几个钱,所以晚上帮人洗洗衣服,添作家用。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么晚来找你自然有事,我让人在当铺找了个替人守夜的活,一个月有五两银子,春易身强t壮的,可以去试试。以后就莫替别人洗衣服了,多疼呐。” 她和春易也想过到外面找些活g,可现在店家生意不景气,官府不作为,又时有仗势欺人的流氓地痞从他们身上刮油水、耍无赖。大家本就生存不易,日子过得民不聊生,哪有掌柜肯请人帮工,更别提花五两银子请个守夜的了。 “原来是这样。”有了这份工,多少能缓解些生活上的窘迫,小八自然高兴,“劳烦公子惦记了。” 小八转身把院门打开,脚还没来得及迈,就又听他在身后问:“对了,你以前可曾去过杭州?” 原来世间的人还能有如此缘分。远谦想了想,决定等把那画讨来后,再告诉她举人的事,话头一转,催促道:“你快进屋吧,天冷。” 大年初七的晚上,远谦总算 远谦得了小八亲手做的鞋,高兴得忘乎所以,忙道:“不嫌弃不嫌弃。对了,我也有东西要送你,我收了你的鞋,你也要收下我的才行。” 小八万万没想到画中的人,竟然是三年前的自己,讶异道:“这画是从哪儿得来的?” 小八蹙起眉头,小脸微皱,好一会儿才得以展平:“我记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没想到他也上了京,还中了举人。” 三月将近,春回大地,枯树发了新芽,腊梅凋谢,换上百花,紫禁城一扫昔日沉闷。有喜鹊从天空飞过,停在静心苑,叽叽喳喳,鸣声嘹亮。绮然见了很是欢喜,让英子拿来鸟食,边喂边说:“如今气候已经转暖,远谦的婚事也该好好考虑了。” 远谦排行老二,上头还有一个侧室生的兄长——远珪,因嫡亲哥哥早殇,故其嫡兄不算在内。 闻罗知道绮然看中了富察家的三小姐,顺着她的心意道:“富察夫人前些天不还说明玉小姐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想来也是有心同咱们府结成亲家。” 新春时,因双方长辈都有心的缘故,两家走动得b以往频繁许多,期间明玉和远谦也是相谈甚欢。这桩婚事放在他们眼里,几乎算成了。绮然又是个急x子,前脚刚定下明玉,后脚就派人到富察府提了亲,从来没有想过去问问远谦的意见。在她心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平日里就算再宠这个儿子,选妻这事还得由她们做长辈的来定。 远谦莫名其妙:“恭喜什么?” “你胡说什么?”远谦不信。他从未从任何人口中知晓此事,更没人告诉他,前些日子富察家的人常往府里跑,是为了要撮合他与三小姐。也都怪他把心思全放在了小八身上,竟然没察觉出府中的异样。 这么大一个消息突然压过来,压得远谦恍恍惚惚,魂不守舍,身子也有些不稳,整个人跟魔障了似得,嘴里念叨:“怎么会,怎么会。” 文国公府和富察府结亲的事,很快传遍了紫禁城,小八也就自然而然得知了此事。她的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些难过,又觉得没什么可难过的。不就应该这样,公子娶小姐,门当户对,皆大欢喜。想是这么想,她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始终盯着大门口,手中的衣服也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搓。 春易出门上工,临走前,因担心小八,不忘叮嘱道:“你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少爷见了多替你担心。那个远谦公子,是文国公府的嫡子,金尊玉贵锦衣玉食,怎么会和我们扯上关系呢。少爷常说你b我聪明,这次怎么还糊涂起来了。” 本以为远谦不会来了,结果临近酉时,他的人风尘仆仆赶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他先回了趟府,确定婚事是真的后,与家中大闹了一场,这才赶来见小八。只是人还没到任宅,就先遇上了春易。 春易本就对这个公子哥儿颇有意见,只是偏偏他帮了他们不少,不好多说什么。现在远谦伤了小八的心,他的脾气也上来了,没好气道:“我劝公子别打小八的主意。” “你虽然身份高贵,但嫁给你,小八的日子不会好过。” 春易揶揄道:“难道您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春易的语气也十分不好,sisi盯着他,冷冷道:“这位娇贵的小少爷,你要知道,您纵然于我们是高高在上的天,但世事难料,就算是天也是会变的。” 当他一脸愧疚落寞的出现在小八面前时,小八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后,她看也不看远谦一眼,扭头就走。远谦抬步去追,见她回了房,在房里又是扫地,又是擦柜,忙到最后没得忙了,g脆坐在窗前整理桌上的东西,就是不同他说话。他只好走到窗前,轻轻叩了叩窗户。 远谦实在不知要如何开口,踌躇道:“我的事,你听说了吗?” 小八被他的话吓傻了,说起来话支支吾吾,一点儿也不利索:“你、你向我保证什么。” 冷不丁的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小八的脸马上就红了,她受不了这样的轻薄调戏,冷着脸道:“你都已经定亲了,还跟我这儿胡搅蛮缠做什么,别再拿我寻开心了。” nv子的闺房,男子哪能随便进,小八吓得伸手推他:“你怎能不经允许,随便进别人房间。男nv授受不亲,你这样做无疑是毁我名节,要是被旁人看见了,我以后该如何自处?” 她立即羞红了脸,手里扯着手绢,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心跳得极快,根本控制不了。远谦见房中挂着他送的画,眼睛一亮,继续试探着问:“你愿意嫁我吗?” 小八这一点头,直接让整个文国公府乱了套。 远谦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正头晕目眩,耳边又是呵斥:“婚事已经定下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要娶富察家的三小姐,你不成亲,是想要全京城的人看我们笑话吗?” “说,你不娶富察家的小姐,想娶谁?” “好,你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哪家小姐?”舒荣瑞尽力克制住怒意,要不是他身t尚佳,非得气si过去不可。 绮然才起身,又忙将远谦的嘴捂住,厉声喝道:“别瞎说。” 舒荣瑞哪管这些,将所有的怒火全撒到绮然身上,大声说:“我看他不小了,都敢为了区区一个nv人忤逆父母。我告诉你,你想也别想娶个丫鬟回来。” 舒大人何尝不疼远谦,听了这话脸se缓和许多,可这个不孝子偏偏听不进去。他态度坚决,认为自己反抗的不止是封建的婚姻制度,还有整个清朝陈腐的思想,正se道:“我不要娶别人,今生只会娶小八一人。” “我就算是si,也不会娶富察家的三小姐。”远谦语气很冲,跟着si犟。 舒荣瑞万万没想到从前那个伶俐懂事的儿子,竟然以si相b,咬牙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si。来人,给我把他关进房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等成亲的日子到了,直接给我上门迎亲。” 他与父母、与制度的博弈,以禁闭为节点,暂时宣告结束。 本来说好要去回了那门亲事,没成想非但没有成功,反倒把自己给关了起来。这下可好,他连同小八解释的机会都没了。远谦又气又急,无奈之下,g脆让德旺买通了看守的下人,趁半夜偷溜了出去。 她真傻,竟然相信那样的人会娶一个平民孤nv为妻。 远谦迫不及待的出了门,因是夜禁,路上除了巡夜的,没人敢上街溜达。他倒是不怕,让德旺同衙役打过招呼后,满心欢喜的穿过每一道拦路的栅栏,因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小八了,步子都轻快许多。到宏福寺胡同时,小八已经睡下,他急得在门口又敲又喊,才把人叫醒。 远谦好不容易追到房门口,又见她把门给关上了,只能冲里头喊:“我知道我消失这么久,没有半点消息,你生气是应该的。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就算阿玛额娘不同意,我也会娶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那晚下了倾盆大雨,雨声闹了一夜。紫禁城的春天很少有雨,今年不知怎么着,像是要赶在春天结束前,把往年没下的雨,一次下个够。小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能坐起身来,叹了句:“太吵了。” 雨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屋子也都无一幸免的漏了水。小八早起给任道远弄吃的,远谦看到她,想要走过去,却被她瞪了一眼,吓得只能留在原地,可怜巴巴的望她,像是在诉求什么。小八有些犹豫,转念一想,他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还在这儿跟她玩苦r0u计,便y了心肠,直接进了厨房。小事都有人伺候得服服帖帖,没遭过一点罪。这次淋了这么久的雨,即便是自幼习武,身t强健,也有些受不了。八尺高的身子在雨里瑟瑟发抖,嘴唇都冻紫了,脸上无半丝血se。小八终归心软,撑了把伞,走到他面前,将手举得高高的,替他遮风挡雨。 小八满眼怜惜:“你是不是傻,站在雨里那么久,也不怕生病。” 小八低头不敢看他:“你是因我生病,若有需要,我自然会照顾你。” “为什么?” 这话一说,说得小八心都疼了。可不舍归不舍,一想到远谦骗了她,还是很气:“你别闹了,我是不会给你做妾的。” 他的神情诚挚真切,小八差点就信了,但她的理智告诉她,这话不能信。她索x躲开远谦的眼神,怯怯道:“你的心意我懂了,我不会怪你的,快走吧。” “其实我在这附近买了处院子,离你家少爷很近,我们成亲后就分府别住,你也不用受我家的气。你信我,只有你愿意嫁我,我会好好待你的。” 远谦的x子和绮然一模一样,都是前脚定下,后脚就要做的个x。小八刚一点头,他便立即带着德旺,开始c办成亲的事。 文国公府的二少爷要娶亲了,娶的人不是传遍京城的富察家三小姐,而是宏福寺胡同的一个乡野丫头。他吹吹打打的把那丫头迎进了门,ga0得人尽皆知,文国公府、富察府脸面全无。 迎亲的队伍到了宏福寺胡同,上花轿前,任道远放心不下,再次向小八确认:“你真的要嫁给他吗?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要知道即使过了门,名不正言不顺的,将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远谦买的宅子离任宅不过两条街,他特意取了小八的‘八’字,将宅子命名为八安苑。傍晚,前来吃酒贺喜的好友都走光了,热闹了一天的八安苑也安静下来,只剩烛光曳曳,灯火阑珊。 门吱呀一声开了,她被猝然一声门响,吓得颤栗不止,感觉到有人走进后,不确定的轻声问:“远谦,是你么。” 小八瞪他,娇嗔道:“你吓si我了。” “那是你选的好。” 成亲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自然也就传进了皇上耳朵里,远谦早就做好被责罚的准备,进g0ng面圣后,更是直接跪在了地上。他想,大不了就是一顿打,然后革职逐出g0ng去。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等来的不是责骂,而是羡慕。 太后一直不喜载湉过于宠ai珍嫔,冷落皇后,为此,母子两人矛盾渐深。载湉对太后的独裁无能为力,他向往ai情,渴望自由,被这种束缚的人生压得喘不过气来。所以远谦的胆大妄为,让他心生羡慕,原来真有人敢突破沉重的枷锁,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 “我原以为此次进g0ng,定会受到惩处,没成想反而被皇上破格提拔为御前侍卫,受到重用。” 马还迈着小碎步在原地走动,远谦一手牵马,一手牵她:“回屋说。” 小八听罢,没有吱声,远谦还在滔滔不绝:“他不愿甘当太后的傀儡,古老陈腐的t制该得到更张了。我坚信在不久的将来,大清朝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新局面,以往国泰民安,万国来朝的盛况也终将回来。我们不用再腹背受敌,不用忍受战争带来的痛苦,到时候自是一派物ga0民熙、河清海晏的新景象。” 小八轻抿了口茶,茶口齿留香,不像以前喝的茶水,不是淡得没味,就是涩得发苦:“我知道你一向关心时局,x怀家国,现在可以大展宏图,真替你开心。只是皇上远在深g0ng,对真正的西方又能了解多少,想要效仿西方也无从下手。若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只怕会适得其反。” 远谦开始时常往g0ng里跑,不管是不是他当值,都会去面见皇上,两人常常探讨国事,一说便是一下午。远谦不在时,小八只好一个人呆在八安苑,她是个劳碌命,做不来养尊处优的少夫人。家里的活都让下人g了,她没事做,百般聊赖下,竟闲出了病。连着好几日,吃什么吐什么,常常犯困不说,身子还乏得很,躺在床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远谦吓得自责不已,怪自己最近对小八关心不够。等大夫到了才知道,原来这压根不是害病,而是有喜了。 因唯一的儿子不懂事,绮然日日以泪洗面,怨自己,怨旁人,怨远谦。如今他们不光得罪了富察家,还成了整个紫禁城的笑话。 产子那日,因胎儿过大,小八难产,八安苑上上下下的人全围着她忙碌。一盆一盆热水端进屋,一次一次噩耗从产阁传来,每次传话丫鬟都只丢下四个字:尽力而为。远谦急得在门口打转,几次yu冲进去,都被产婆以nv子产子,wuhui之气太重,男子进屋恐有血光之灾的理由拦了下来。 她满头冷汗,感觉自己被掏空一般,在y曹地府走了一遭,是孩子的一声啼哭把虚脱的她拉了回来。然后隐约看见丫鬟抱着孩子跑出房门,欣喜的说:“恭喜少爷,是个男孩。” 远谦早就为这个孩子拟好了名字,取名孜学,有勤勉学习之意。作为父亲,他不求他飞h腾达,只望他能孜孜不怠,孜孜不倦,平安ren。 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都是好动的,抱在怀里一点儿也不老实,软软的小身子动不动就扭来扭去。小八如今t弱多病,哪里抱得动这么个大胖小子,只能交给n娘或远谦。远谦对这个孩子宠ai得紧,常常旁若无人的同他自说自话,要不就是每日陪着他学走路。 远谦g脆把头往她那儿凑了凑,笑yy道:“那你帮我擦g净些,别人就看不见了。” 小八念着孜学,转身就要去看孩子:“你把我拉来这里做什么,万一孜学吵着找我怎么办?” 小八看到落在纸上的字,心中明白了几分,不忍的退到他身边,拿起墨锭,细细研墨道:“打仗哪有百战百胜的道理,有赢自然有输,若因败了一次就踏焉自丧,还如何一雪前耻。” “你说得对,面对这样的耻辱,我们应该痛定思痛,不能弃甲曳兵,自怨自艾。”想到这儿,心里松快了许多,他一把将小八拉进怀里,夸赞道,“我家娘子果然聪敏。” 远谦不以为然,指着那团墨se的印记:“没关系,你看这染得多像黑莲,真好看。” 这次的周岁宴,即使没有锣鼓喧天的庆祝,但远谦圣眷正浓,各个府送来的礼却不少,远b当初他与小八成婚时热闹得多。皇上也赐了个长命锁给孜学,除此之外,他还为这个gu肱之臣准备了另外一份礼物——他的妹妹,荣乐。 而且他也需要舒大人的支持,毕竟太后一党蠢蠢yu动,两派表面看上去分庭抗礼。可他根基不深,羽翼未丰,身边大多都是新臣,要想真正斗倒太后,还需更多老臣的鼎力支持。只是舒大人从不拉帮结派,对朝中的事,一向直言不讳,不偏不倚。这样的朝臣是身为皇上最愿看到的,但如今的局势,让他不得不拉拢这位刚正不阿的大臣。 八安苑内,主子、奴仆跪了一地,待太监宣完旨后,远谦几乎傻了。皇上为何不与他商量,就要他迎娶醇亲王的小nv儿?前几日皇上说要送他一份大礼,难道就是指这个?这算什么大礼!远谦不能理解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当初皇上不也对拒婚另娶的事表示赞同吗?既然明明知道他的决心,为何又这样对他? 小八正俯伏听旨,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受不住了,瘫坐在地,双目无神的看着远谦接下圣旨。跪在她身后的丫鬟彩月将她扶起,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只能道:“少夫人,我先扶您回房休息吧。” 文国公府听到赐婚后的表现却截然不同,皇上将ai新觉罗的nv儿赐给他们家,这让他们受宠若惊。当年逆子悔婚的事轰动一时,此 舒大人一下忘记了先前与儿子差些断绝父子关系的事,立马派人到八安苑将远谦叫回。绮然见他肯主动放下脸面,低头让儿子回府,高兴得热泪盈眶,对英子说:“快吩咐下去,少爷要回来了,让他们备些好酒好菜,我们母子终于可以好好吃上一顿。” 只可惜,她并不知道,远谦入g0ng可不是去谢恩的。他是要当面问问皇上,这样做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远谦跟在太监身后,进了御书房,还没来得及请安,就听见载湉略微得意的声音:“其实你不用特意进g0ng谢恩,毕竟以后你我也算一家人了。” “什么事?”载湉不明白还有什么事b赐婚更重要。只是他到底年轻稚neng,不懂得身为君王要不露辞se的道理,脸上的雀跃全显露了出来。 他这话掷地有声,驳得载湉面红耳赤,羞愧难当。皇上即使年少,却也还是皇上,他的手里握的是可决定天下人x命的生杀大权。就算他如今受到掣肘,但皇家的威严依旧不容挑衅,他所说的每一个字,依旧是一言九鼎,不可违抗。 他的问,是在给远谦一个机会,一个把刚刚那些话收回去的机会。他毕竟是ai才的,远谦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将会助他成就经国大业。 载湉的愤怒已经压抑不住,拍案而起道:“你是旗人,怎可娶汉妻!” 载湉忍无可忍,额角的青筋凸起,剧烈跳动;紧接着血气上涌,整张脸涨得通红,一路红到了脖子。他咬牙切齿道:“够了!看来是朕平时对你太过宽容,才纵得你无法无天。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朕不想看见他。” 远谦在被太监、侍卫拖出去的同时,还不忘对载湉大喊。他的每一个字都化作银针,深深刺入这个年仅二十四岁的皇帝心里。 远谦被押出g0ng门,有与他关系不错的同僚见他触怒皇上,临走前还劝他:“你这人就是不懂变通,皇上就算再有不是,也容不得别人置喙。你倒好,还和皇上吵了起来,我在外面听得都心惊,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大的勇气。” 远谦没想到吴老会来,告别同僚后,问他:“你来做什么?” 这话一说出来,远谦心里立刻明白了几分:看来家里也知道赐婚的事了。 吴老还有些不敢相信,觉得少爷就算从西洋回来后,做了许多荒唐事,但也不至于敢和皇上叫板,小心翼翼的问:“刚刚那位爷说的可是真的?” 吴老的冷汗流得更多了,他已经能想象到国公爷得知此事后震怒的模样,夫人这次又不知道会哭多久。说不定连哭的机会都没了,皇上一道圣旨下来,满门抄斩,大家都到阎王殿哭去吧。 “舒穆禄氏可真出了个胆识超群的好子孙,都敢和天子争高下了,真给我们国公府长脸呐。” 侧福晋美静原本对远谦的事从不上心,她有自己的儿子,何必挂心嫡子过得怎么样。可今天她对远谦的事倒b谁都心急,脑瓜子转得贼快:“事到如今,打骂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想想法子,让皇上平息了怒意。圣上到底是看中远谦的,要不然也不会把亲妹妹嫁过来,只要他肯低头认错,也不一定会出什么大事。” 绮然也忙说:“当初你si活不娶富察家的nv儿,我们依你了;你要分府别住,我们也依你了。你和外面那个nv人日子过得好不快活,何曾想过我们在其他人面前该如何自处,脸上又蒙受了多少羞辱。这些都无所谓,如今皇上不介意你的乖张行径,反而对你青睐有加,甚至御赐婚姻。你非但不感激圣上恩德,还妄想抗旨,是要我们全家人为了你所谓的ai情,一起陪葬吗!” 这最后一句重击,让他彻底妥协。当晚便连夜进g0ng,在御书房跪了整整一夜,才让载湉勉强消了气。远谦没回八安苑,派去打听的小厮又说,文国公府已经在着手准备大婚的事,小八心中也明白了几分。她自己个儿将身上的华服换下,穿回出嫁前的粗布麻衣,朱钗首饰全部摘掉,一一清点完毕后,放进朱漆匣子。她嫁过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如今要离开了,自然除了孜学,什么也都带不走。 小八抬起耷拉的眼皮,风轻云淡的笑,看不出半点苦楚:“以后别叫我少夫人了,将来你们会有真的少夫人,谁家夫君会娶两个妻子在家里摆着,岂不是叫人笑话。” “不用称呼,将来我也不会在这儿了。” 小八压根没把这话听进去,站起身来道:“他是个好人,将来也会对新婚妻子这么好的。我得走了,等远谦回来,你替我告诉他,除了孜学是我十月怀胎,闯了趟鬼门关才生下来的外,其他的我都没带走,全数在这儿了。” 小八纠正她:“我说了,现在我已不是少夫人,怎么才一会儿就给忘了。” 平日里,小八从不让人下跪请安,她说当年她当丫鬟的时候都没跪过,哪里能要求别人跪她。可现下,院里跪满了丫鬟,她也没要她们起来,更没去扶,而是直接绕过她们,离开了八安苑。 彩云见少爷脸白如纸,魂不守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生怕他一气之下将自己发卖出去,y着头皮道:“少夫人说,如今她回来了,就用不着我了,让我回府伺候新夫人。要不,奴婢再回去?” “怕只怕她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春易见动手不成,只能用言语警告:“我告诉你,你以后若再戏弄纠缠小八,我可不管你是什么皇亲国戚,照样打断你的腿。” 春易没那个耐心听他啰嗦,敦厚老实的脸铁青着将门关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刚刚没能发泄出来的怒火,全通过关门声宣泄了出来。 醇王府门口堵着几个小孩,都是已故醇亲王之子,其中也有承袭爵位的载沣。这位小醇亲王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和那几个小的一起,围在远谦身边,吵着要红包,不拿就不给进。一群身子b远谦矮半截儿的小人,哪里拦得住接亲的大人,三两句话,人便冲破障碍,涌进了府内。 “人已经到了醇王府,这个时辰,估计在吃席了。” “新娘子出花轿了。” 她和远谦也拜过天地,不过也只有天地,没有高堂。那个时候哪有现在这般阵仗,外面的礼pa0声,她在巷子这头都听见了。这gu声势浩大的喜气,感染了百姓,也唤醒了si气沉沉的京师。 春易不敢搭话。当初小八走得利落g脆,看上去不带一丝留恋,可只有他知道,半夜里小八哭了多少回。 春易忍不住嘟囔:“你总说你想过,可就是没给自己留半点后路。两人成了亲,总会有孩子,这份血缘想断也断不g净。要说孜学摊上你这么固执的母亲才真是可怜,放着好好的深宅大院不住,偏被你带到这种上漏下sh的地方来。他跟我们不同,身骄r0u贵的,还是牙牙学语的小儿,哪里吃得这样的苦。” “要我说,你就回去,怎么着孜学也是文国公府的长孙,肯定不会亏待他。” 少爷的良苦用心,她一直都知道,可她放不下骨子里那gu傲气,也说服不了自己,回去继续给远谦当外室。以前她还能骗骗自己,就算没有三书六礼,但他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了她。现在他有了正经夫人,她的存在就什么也不是了,大梦初醒才知,从头到尾她都在自欺欺人罢了。 那个时候,只是少爷的药钱叫人坐愁行叹,如今还多了个嗷嗷待哺的孜学。孜学和少爷不同,他离不开人,一睡醒就哭着要人陪。小八没有办法,只好每天背着他出门摆摊。她原本是打算找份帮工做,但那几个掌柜都格外好说话,不介意她每天背个哭闹的孩子不说,还开出b外面高几倍的工钱,一下就能猜出是远谦在背后吩咐的。 天还蒙蒙亮,清晨的露水洒在院内没来得及除掉的杂草上,它们聚集在一起,颗颗饱满圆润,晶莹剔透,晨风一吹,摇摇yu坠。小八趁孜学没醒,走进院子拿g草喂马,不小心一脚踩在草垛上,露珠沿着痕 喂完马,又开始煮粥。春易就要守夜回来了,得在这之前把饭做好。她又是烧水又是煮饭,又是叠被又是洗衣,好不容易忙活完,孜学醒了。 小八转身进了屋,把熬好的米汤喂了些给孜学,把完屎尿后,才得空坐下填饱自己的肚子。匆匆吃过饭,她又好整以暇地把摆摊用的东西收拾出来,放在马背上,将孜学放进背篓,牵马出了门。 街口对面有个茶铺,平时都是到了下午才开门,自打小八重新在这里摆摊后,茶铺大清早的就开始迎客。早上能有什么客人,永远只有窗口坐着人,那人点了茶也不喝,就偷偷00的往街对面看,生怕叫人发现。殊不知,小八早就察觉有人躲在一旁观望,每日守到收摊才离开,不过她也没功夫搭理,只是专心卖自己的东西。 邻摊捏面人的刘师傅和小八是老相识了。小八刚回来摆摊时,周围不免有些闲言碎语,挖苦讽刺她矜持个什么劲儿,一个连爹妈在哪儿都不知道的丫鬟,还妄想做正房不成。只有刘师傅从不在背后嚼人舌根,还好心帮她带孩子,对那些事也绝口不提。可今日,好像都商量好似的,连刘师傅也来劝她了:“我看你家相公人不错,不像外面传的是个登徒浪子。这些日子天天派人来守着你,生怕你被那群杂碎欺辱,你还是别闹别扭了,跟他回去吧。” 刘师傅哪里会信:“你这人就是嘴上y,新婚夫妻哪有不吵架的,我跟我老婆子不也常吵,没什么的。” 临近酉时,天忽然下起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砸得那叫一个猝不及防。小八没带伞,忙取了块油布罩住孜学,以免他淋雨落了病。躲在茶铺的德旺见了,也顾不得被发现的尴尬,撑伞赶了过来。 在德旺的护送下,小八回了任家。她见德旺一身都sh透了,把春易的衣服拿了出来,让他换上:“今天真是多谢你了,不然我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 “以后莫叫我少夫人了。”小八的手顿了顿,又将g帕子递了过去,“你好生擦擦,我去看孜学。”然后退出春易的屋子,进了自己屋。 小八在里屋更衣,德旺留在春易屋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毕竟春易一向不喜欢他们,要是让这个暴脾气知道他进了院子,还穿了他的衣服,非骂人不可。但要他现在离开,也做不到,这雨多大呐,回去还不得成了落汤j,而且留下来还有个好处——可以劝劝少夫人。 荣乐见到他倒毫不意外,浅笑着跟他打招呼,主动挑明来意:“德旺,我是来见姐姐的。” 荣乐长在高墙深院,这种托辞从小就听了许多,一下辨出德旺的真实意思。只是她为人腼腆,不好与人争论辩驳,讷讷道:“这样啊。” 习秋和德旺一样,都是陪主子从小玩到大的,与其说是奴才,不如说是玩伴。身份与旁人自然不同,不管在哪里都说得上话。 德旺见她转身就要上了马车,纠结再三,还是叫住了她:“少夫人等等,容我进去通报一声。” “少夫人,少夫人来了。” 小八倒是瞬间反应过来,往院门口望去,看见一个旗装nv子,梳着满清贵族最流行的大拉翅,身形削瘦,亭亭玉立,端正的模样像个一尊雕塑。 小八转身去把刚刚没收拾好的东西,都放进柜子归置好。然后拿了些平时给孜学吃的瓜果蜜饯,装在碟子里,端了过来。 荣乐瞧了眼蜜饯儿,没伸手拿,只是把上半身坐得笔直,轻声说:“姐姐别您啊您的,我听丫鬟们说,你长我几岁,还是叫我的名字吧,又或者你不嫌弃,唤我妹妹也行。” 荣乐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待人处事温和有礼,从来不会甩脸子,对小八这个外室nv子也是如此:“我是来请姐姐回去的。” 这倒是她没想到的。其实不光小八,德旺也没想到,不然方才也不会大着胆子拒绝荣乐。 说起前尘往事,小八多少有些尴尬。那些事,于她是蜜饯,于旁人,便是笑谈一桩了。 她的脸上还带有几 自由,多么叫人向往的词呀。荣乐一想到这儿,心里全是远谦的好,和对小八的羡慕:“倘若有男子愿意这样待我,我才舍不得同他怄气呢。” 这一番推心置腹,让小八突然明白,皇上的这一道圣旨,害苦的不光是她和远谦,还有眼前这个小她几岁的nv子。 话还没说完,孜学醒了。小家伙见房里多出个陌生nv人,吓得扯着嗓子要爹爹。小八走到床边将他抱起,低声哄道:“没事没事,不哭了。” 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把最后一丝暑气冲散了,庭院里满是泥泞,朝气的杂草也被雨水打蔫儿。小八送走荣乐一行人后,蹲在地上开始除草。 “那人可是欺负你了?她们也忒坏,趁我出门买药,竟来找你麻烦。” “竟是这样。”春易吃了一惊。 荣乐来的时候,任道远正在小憩,醒来时,她们刚要走。听说这院子的主人醒了,还专门拜见了一下,才乘车离开。 任道远语重心长道:“倘若你们并无孩子,或许还能当个陌路人,现在有了孜学,就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心情。闹成这个局面,孩子是最无辜的,他小小年纪,为何要替你们去承担苦果,忍受亲人分离的痛苦。” 小八下了马车,将孜学抱给n妈,随彩月穿廊过院,停在一处名为‘八安苑’的院前。她微微一愣,道:“这是?” 后面这句话代表着什么,小八不是不知道。但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淡淡对彩月说:“之前不都说过了,别再叫我少夫人,以后这些事也莫要再提。” 去的路上碰巧遇见荣乐。荣乐看上去和昨日并无不同,身子依旧挺得笔直,脑袋上的大拉翅丝毫没影响她走路,头端端的看着前方,既优雅又端庄。她温婉的对小八笑:“我一听习秋说你进府了,立刻赶了来,想要找你说说话。”又瞧了眼小八去往的方向,问:“姐姐这是要去给阿玛额娘请安?” 下人来传时,舒大人正在绮然房里吃茶。两人虽说心里不喜这个外室nv子,但文国公府唯一的乖孙,他们还是要见的。 一个还没大人腿高的小家伙,把两位老人哄得眉开眼笑。 她这话暗中带刺,羞得小八红了脸,埋头答了声:“是。” “少爷,少夫人她给您准备了个惊喜。” “少夫人将您心尖儿上的宝贝请回来了。” “是。” 小八听到有动静,也往门口看去,见远谦正立于门前,傻傻憨笑。她站了起来,一双穿了花盆底鞋的腿摇摇晃晃,费了好大劲儿,才没让自己摔在地上。纤细的小身板绷得挺直,僵僵的跟他打了个千儿:“少爷万安。” 她表现得举止得t,落落大方,反倒让远谦感到不适,尤其当她歪歪扭扭向自己走来,奉上一盏茶时,他更加不解:“你不必这样,当初在八安苑怎么过,如今还是怎么过。不是进了文国公府,就要你委曲求全的改变自己,何况……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 远谦心口一痛,总算明白过来:“你还是在怨我。” 他声音微颤,似有哀求:“你不要这般待我,迎娶荣乐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天子下旨要我娶,我不敢不从。” “我与她素不相识,谈何ai情。” 小八想起昨日,荣乐冒雨到任宅的情形,心中替她不值。一直以来,她都在自怨自艾,以为这件事她受的伤害最深,却忘了还有一个nv 当夜,远谦yu在小八处睡下,却被赶了出去,只好改为留宿书房。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小八的回来而有所缓解,反倒因为每日要跟嬷嬷学习礼仪,鲜有机会见面。 日子过得无趣又憋屈,还出不了府,每日只能在府内转转。这府里的人也没几个欢迎她的,除了荣乐的院子,小八哪儿也去不了。不知趣儿的去了,也只是受些挖苦讥讽。她本就觉得文国公府遥不可及,自己也低人一等,后来索x除了荣乐邀请,哪也不去了。整日呆在八安苑,让彩月沏一壶茶,拿把藤椅坐在树下,看着庭院里的牵牛花发呆,桌边放着的茶点从未动过,有时候太yan晒进来了也毫无察觉。 这也是唯一让小八欣慰的事,三年过去,她的心依旧只扑在孜学身上。彩月见主子还没放下心结,有时也会逾矩劝她:“这些年少爷为取得原谅,做了多少事都没能捂热您的心。他做的那些事,谁见了不夸一句痴情,就您觉得少爷不是个好人,老同他怄气。” 远谦一直让八安苑的人唤小八为少夫人,有时候荣乐来了,下人们怕分不清,就分别叫‘荣少夫人’、‘八少夫人’。小八对这种叫法不以为然,甚至笑他自欺欺人,刚开始还会表示反对,几番反对无效后,也就随他们去了。 小八随即不顾彩月的阻拦,让德旺备车,赶去任宅。 水已经漫延到脚边,打sh了鞋袜,小八感觉脚下一凉,连连往后退,惊呼道:“完了完了。” 小八见他看见了自己,绕开水洼,走到他面前说:“我是来看少爷的。” “少爷他……真的……” “快带我去看看。” 任道远的眼珠子艰难的转了转,表示自己听到了。 她哭了没一会儿,门外的彩月便来催。说是今晚有宴席,得早些回去,坏了规矩就不好了。 “今晚我不回去了,就在这儿歇下,陪少爷走完最后一程。”小八咬牙道。 守灵结束后,两人坐在任道远的房里商量将来的去处。春易倒了杯茶,递给小八:“喝了茶,就快回去吧,不然国公府的人该不高兴了。” 春易见她满脸的哀愁忧郁,叹道:“这文国公府究竟是个什么地方,难不成会吃人?好好的人送进去没几年,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原以为你到了那里,日子理应过得滋润,没成想b以前还要瘦,这一脸病怏怏的模样,真后悔当初叫你回去。” 春易一脸不屑,愤愤道:“那种地方,我才不去。少爷很早之前就同我讲了,说将来的仗肯定少不了,我身强t壮,适合去当兵打仗。” 小八留了些盘缠给春易,这才依依不舍的回了文国公府。刚一进府门,一群小厮便围了上来,领头的英子就站在八安苑的牌匾下,厉声宣布:“今有妾室,目无尊长,罔顾祖宗礼法,罚跪三日,以儆效尤。” 晌午的日头毒辣得很,看守的人都躲在树荫下乘凉。烈日当头,小八晒得头痛yu裂,路过的下人纷纷侧目看她,不是暗暗偷笑就是窃窃私语。她的心情被b得越发低落,心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堵在那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经过孜学这么一闹,小八的头越来越疼,眼睛有些看不清东西,所有的风景都是红红的,暗暗的。眼前的屋宇叠出无数个影子,影子不断地交汇重叠,越来越暗。堵在心头的东西喷涌而出,倒下前,她用力去看,却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见下人们惊恐的声音:“血!有血!”然后一头栽倒在地,彻底失去知觉。 自上次战败,载湉立誓要变法图强,更张雪耻。他开始跟远谦学习英文,身t力行的表现出效仿西方,时不我待的态度。 文国公府立即大乱,舒大人在朝堂上求情,也只换来一个免除一si。荣乐因担心小八的身子,怕她受到刺激,便吩咐所有人都不许告诉她此事。小八醒后见不到远谦,问彩月他来看过自己没有,彩月只能回:“少爷最近忙,怕是要过段时间才能见您。” 荣寿是当今太后最宠ai的公主,既是太后的养nv,又恭亲王的嫡nv,地位与别的ai新觉罗家的nv儿不同。 不过荣寿见她来了,倒很是亲切,拉着她嘘寒问暖:“上次见面还是你成亲的时候哟,你怎么瘦了。” 荣乐为何而来,荣寿多少也能猜到,毕竟皇上的命还是她连夜赶往皇g0ng,苦口婆心给劝下来的。她将这个早已哭成泪人儿的妹妹扶起,叹息道:“你这是做什么,要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这个做姐姐的,还能眼看着不管不成。” 这番话直接说到荣寿心坎里。她又何尝不是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即便太后见她可怜,将她接入g0ng中,拥有旁人没有的恩宠。但那些寂寞冷清的夜晚还是要她独自度过,这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时间一晃,到了除夕。下了一整天雪的北京城,多了几分清冷、肃穆。城内有孩童躲在墙角放pa0仗,噼里啪啦的,震得周遭的雪全掉了下来,砸在地上,没入雪地。在一片爆竹声中,有辆马车悄悄穿街驶过,停在一座府邸的侧门口。马夫翻身下车,拿出踏脚凳放在雪地里,轻轻扣了扣车壁,哈着白气道:“少爷,到家了。” 远谦之所以能回来,全靠荣寿在除夕宴上哄得太后高兴,才让她老人家松了口。这事归根结底,都是荣乐的功劳,但也只是捡回一条命。远谦被革去了官职,仕途也无望了,只能赋闲在家。一腔yu展宏图大志的热血,就这样被浇灭,难免心中抑塞。 因为x1食鸦片,钱越花越多,这事引起了舒大人的重视。舒大人派人去查远谦究竟把银两花在了何处,结果发现这个逆子竟然全买了大烟,气得直接病倒在床。 远谦倚在榻上,一面把烟杆往嘴里送,一面冷笑:“重头再来?皇上都没了,这天下全凭她太后一人说了算,要我如何重头再来?” 远谦又x1了一口,将全部身心都交给了鸦片烟,快活不已道:“你不懂,不懂。” 小八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鸦片烟,质问道:“你口口声声说不认同太后的做法,一味的支持皇上,可你却忘了,你想要效仿的西方,根本没有皇上太后!皇上被囚于瀛台又如何,只要你愿意,大清朝连太后都可以不需要!” 小八冷笑,一针见血的指出:“所以你为的从来不是百姓,而是皇权,清朝的皇族,你们满人的荣誉。” 远谦一直没有说话,小八也不敢开口,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他突然站起身来,指着她的鼻子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来这些年你不是在同我怄气,而是你压根就看不起我。你早就不ai我了,所以才一直不肯与我同房,是不是?” 大烟的劲儿散了,一gu凉意袭上心头。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他,他向来是家人的骄傲,即便是被拘禁的那段时间,旁人也只是为满腹才华的他叹一句可惜。今日被自己一生挚ai这么说,叫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小八见他冥顽不灵,被他气得直咳嗽,咳了许久,咳出许多血来。自上次罚跪,她本就落下了咳血的病根,身子一直没能调理好。彩月见帕上染满乌红的鲜血,吓得忙把她扶了回去,两人再也没见过面,关系也变得形同陌路。 绮然面对这个不成器的又恼又恨,老泪纵流的大骂他不争气,远谦就跟听不见似的,和荣乐一起瘫在床上。说起荣乐,更叫绮然生气。她是个对夫君唯命是从的nv人,远谦这般荒唐无度,也不知该如何相劝,反倒为了讨好他,早就跟着ch0u起了鸦片。 大约是去烟房了吧。拿起被丫鬟立在墙边的扫帚,动手扫了起来。满地的落叶扫g净了,身子也乏了,倚着柱子休息了会儿,她又打算把门窗擦擦。 彩月总感觉少夫人的心境越来越淡然,好似除了孜学,就没什么能让她上心的事。以前的少夫人还会笑一笑,虽然越来越少,终归还是会笑的。上次同少爷大吵一架后,除了面对孜学,她再也没见少夫人笑过。 因为儿子的不争气,绮然只好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了孜学身上。好在孜学机灵,用起功来,一点不b远谦儿时差。 小八眼前一黑,身子左右摇晃了几下,才又重新站稳,慌忙道:“快,快带我去看!” 小八赶到池边,看见下人跪在地上,围成一团,哭得泣不成声,立刻冲进了人堆,把他们推开。孜学全身sh透的躺在地上,像只破掉的布娃娃。小八浑身颤抖的将他抱起,软软小小的身子极凉,像是没有重量一般,轻飘飘的。她si命抱着孜学想要给他暖暖身子,想哭,又哭不出声音,只能不停地g呕、咳嗽。 小八本就郁结难抒,心里始终有一根刺,在隐隐作痛。如今这根刺深深地扎进了肺腑,叫人痛不yu生,导致她一病不起。 听到这里,彩月的眼泪差些掉下来:“少夫人别瞎说,您福大命大,会长命百岁的。” 彩月听后,不敢再多说话,只能躲在一旁偷偷拭泪。 此番逃亡,府里的白se幔帐没来得及收,一年过去,早已落了灰。绮然让人把新的白幡换上,让这个受了重创的家庭,看上去更加冷清。要说白天是冷清,那晚上便是y森。风一吹,府里四处挂着的白布便胡乱飘,彩月每次起夜,总能惊出一身冷汗。 那日,彩月熬好了药送去,推开房门看见小八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把药放在桌上,说道:“您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小心着凉。” 彩月应声去做,打开了箱子,又听见她说:“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我要换上。” 小八表现得不同于往日的随和,甚至有些孩子般的赌气:“规矩规矩,又是规矩!我现在都这副模样了,还怕别人瞧见了责罚我么?再说了,罚了又怎么样,早si晚si我都是要si的,反正也活不了多久,我便要随了自己的心意,大不了早si几日。” 还记得她与远谦成婚时,也是这身嫁衣,远谦还夸她穿起来好看来着。小八望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发愣,手不自觉抚上脸颊,她到底是老了,一脸疲惫憔悴,不如当初那般年轻俏丽了。 彩月搀扶着小八来到荣乐的房外,大声向里面传报,等了半晌也没人回话。房里时不时有喃呢细语从门缝溢出,彩月有些尴尬,刚想劝少夫人回去,就看见小八摆手让她下去。 屋内依旧没人回应。 小八摇头,她总觉得今天一定要看见远谦。 小八今晚的胃口格外的好,喝了整整一碗粥,还吃了好些菜。彩月见了很是开心,心想,少夫人的病终于有所好转了。 睡到半夜,小八突然惊醒,直愣愣的睁大眼睛,大声喊道:“彩月!彩月!” “扶我起来。” “你再把那个箱子打开,把放在里面的画给我拿来。” 小八拿到画,细细端详画中的自己。这是当初远谦送给她的,来文国公府时,她就只带了这么一样,别的什么也没带。 时过境迁,还有什么好说的。 远谦正和荣乐在屋内ch0u着大烟,就听彩月来报小八去了。他先是愣了愣,似乎没听清彩月说的话,由于长期ch0u食鸦片,脑袋变得呆滞,反应了好久,才开始哭了起来。 彩月对这个少爷有些埋怨,没好气的说:“前些日子?夫人自从孜学小少爷去世后,就已经病重了!” 小八静静的躺在那儿,因为身穿红se嫁衣的缘故,让原本苍白的病容显得更加惨白。他跌倒在床前,抱起床上的小八,把脸靠在她的脸上耳鬓厮磨。泪水肆意的流,滴在那张冰凉的脸上,轻轻地滑落下来,像是替小八在哭,哭他的无情无义。 远谦坚持要让小八穿着那身他送她的嫁衣入殓,可绮然不同意,说那样会坏了规矩。两人争吵不休,吵得久了,远谦也没有力气再和绮然争些什么,只能依着规矩去了。 一整天都守在小八身边的远谦烟瘾犯了,全身颤栗的倒在棺材前,看上去痛苦不堪。荣乐心中不舍,便命人取来了鸦片,亲手送到他嘴边。远谦没了神志,烟杆一到跟前,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忘我的ch0u了起来。在ch0u上大烟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全身舒畅,小八si时的那番豪言壮语,在看见鸦片后,全都没了。 就在这时,慈禧太后染上痢疾,病势越发严重,太医为了止泻,给太后服用大量的鸦片,依旧不见好。在光绪帝驾崩,宣布溥仪继承皇位的第二天,也跟着驾崩了。 载沣也的确重用了这位姐夫,可远谦却难堪大任。每次一下朝,就只晓得直奔烟房,什么抱负、理想通通不管,有时载沣都寻到府里了,也见不着人。 远谦得知绮然去世的消息,先是伤心了一会儿,魂儿又被大烟g走,忘记了他那可怜的母亲。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挨着,看不到尽头。下人们都是数着手指头过日子,他们在猜两位主子什么时候去,文国公府什么时候垮。有人认为只要ai新觉罗氏还在,文国公府就不会垮;有人认为再这样下去,等家产都变卖光了,摄政王和隆裕太后也会si心。等文国公府垮了,他们这群人就是自由身了,所以人人都在翘首以盼。 这两位正牌主子早把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大烟、大烟。因为要ch0u食大烟,再加上没了清政府这个后台,日子过得b以往更加艰难,家产卖得所剩无几,全靠亲戚的接济维持生活。 文国公府是真的落败了。荣乐si后,闻罗痛定思痛,狠下心将府邸变卖,寻了个小点的院子,带着奴仆搬了进去。又勒令将远谦关起来,强制他戒毒。 “给我,给我,把大烟给我。求你们了,就给我ch0u一口,一口就好。”远谦缩成一团,在榻上恳求。 被强制关了三年,远谦的脑子清楚了许多。闻罗见他没再吵着要大烟,便命人把他放了,让他到院里走走,晒晒太yan。常年待在屋子里,不见天日的远谦,冷不丁的一见太yan,倒是激出几滴眼泪来 他很久没有到外面看看了,市井的模样已经和他记忆中的完全不同,如今人人都绞了辫子,和他归国时一个模样。倒是现在的他,头发长不长短不短的,一副落魄的鬼样子,惹得路人指指点点。 多日后,有人在河边发现一具泡得又白又皱巴的男尸。男尸的尸身腐烂如同烂泥,四肢肿胀,散发出阵阵尸臭。 远谦也去了。曾经辉煌荣耀的文国公府,前途大好的国公之子,什么也没留下。所有的故事,所有的恩怨,就在此刻烟消云散,成为北京城的一段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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