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容娡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拧紧眉头,打断他的话,没好气道:“郎君请回罢。谢玹并无不光彩之处,我没什么可指认的,也绝不会跟你走。今日我便当郎君没来过。”
谢玉安愣住,满脸难以置信:“你不恨他?他对你做了那般过分的事,夺去了你的清白,难道你不想看着他斯文扫地、声名狼藉?”
“所以郎君今夜前来寻我,是觉得我没得选,只能没名没分的同你私奔,合该躲藏度日?”
容娡忽然明白谢玉安的话语里,那种断定她会同他离开、令她不适的底气来自何处。
不过是因为劳什子的名节,揪着她与谢玹已有了夫妻之实不放,进而以此束缚住她。
虚伪。
他谢玉安未免有些太过理所当然了。
不知怎地,容娡如同吞了苍蝇般难受,心里的那点耐性荡然无存,“郎君慎言,我并不想。”
她摸了摸手腕上戴着的那串属于谢玹的菩提手持,勉强忍下讽刺的话,一字一顿道:
“我想看着他始终高坐神坛之上,始终一尘不染、渊清玉絜。
“我要他功德圆满。
“我要他在神坛上便爱我。”
她绝不会看着谢玹落魄,落到任谁都能踩上两脚的地步。
谢玉安本欲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她面色不虞,也明白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满脸懊恼之色:“我不是那种意思……娡儿,你当明白,我一直以来都倾慕你,哪怕你身死也不曾消减半分,对你的心意未必会比谢云玠少。你不如再稍作考虑……”
容娡几乎要冷笑出声,半点儿不想同他多费口舌。
深夜私会,多说下去只会惹是生非。
她不想节外生枝,便垂下眼帘,假模假样地黯然道:“对不住……我不能连累郎君,不能随你一走了之。”
“三郎君请回罢,你我异轨殊途,不必再相见,日后珍重。”
说完后,容娡对不远处的谢云妙颔首示意,没有半分犹豫,转身离去。
脸色在转身的那一刹彻底沉了下去。
今日谢云妙虽帮着谢玉安与她私会,但见她除了不耐烦没有别的情绪,只怕还不知道,她的好兄长对她说了什么。
容娡算是看明白了,谢玉安未必是真心实意的倾慕她,只不过是听多了假话,陷在她曾经捏造的假象里,理所当然地觉得她应该附属于他罢了。
……
而谢玉安目送她的窈窕的背影离去,呆呆地愣在原地。
他原以为今夜之行,容娡定会对她感激不尽,反倒是他自己犹豫不决,尚未完全下定决心,为了一个女子割舍家族的荣华富贵。
万万没想到,眼下处境艰难的容娡,竟会拒绝与他私逃。
他百思不得其解,脑中乱成一团浆糊。
一时忘了提醒容娡,今夜莫要往戒律堂附近去,大夫人或许会在今夜对谢玹动手。
想起这件事后,谢玉安一个激灵,立即便想追上前告诉容娡。
紧接着,他忆起容娡方才说过的话,忽然意识到,哪怕他加以提醒,容娡大约也不会不去寻谢玹。
他面色一僵,猛地刹住脚步。
——
即便是谢氏的族老,面对如今有弑君之权的谢玹,也颇为忌惮,因而并未罚他重刑,只罚他抄写经书。
府中唯一的佛堂,去岁被谢玹烧毁,因着众人误以为容娡被烧死在佛堂里,便一直不曾重建,荒废在那处。
族老们只好将谢玹关在戒律堂。
戒律堂门前守卫森严,便是连偶尔的一只鸟雀飞过,都会引起侍卫的警觉。
整座堂内,皆是一派死沉沉的静寂,只有谢玹所在的那间禁室点着灯,偶尔有窸窣的翻书声。
谢玹背对着窗,跪坐在蒲团上,身形如松,烛光下的清峻面容泛着白玉般的光泽。
他垂眸看着案上铺陈的经卷,抬手欲翻开下一页纸。
然而就在同一刻,他的身后的窗牗传出窸窣的声响,有什么人鬼鬼祟祟地接近禁室。
谢玹翻书的动作一顿,手腕一转,藏在案下的霁雪剑倏地出鞘,雪白的剑身在空中划出半圆弧,锋利的剑尖直指身后人。
然而那剑势却蓦地一滞。
光可鉴人的剑身,映出容娡娇若桃花的一张脸。
剑尖离容娡的鼻尖不过半尺远。
“……哥哥?”
凌厉的剑气将容娡鬓边的碎发掀的乱飞,她吓得瞳仁微缩,整个人保持着跨|坐的动作,僵在窗棂上,小声埋怨:“你吓死我啦!”
谢玹没想到来的人竟会是她。
他匆匆收了剑,将容娡抱下来:“我不知是你。”
容娡“哼”了一声,不满地嘀咕:“连我都认不出来,白同床共枕了那么多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