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连着下了两日的雨,今日天高云淡,清风和畅,天气十分好。
医师来给她换过药后,容娡感觉脚上的伤痛减轻许多,便打算在寺院中走一走。
谢玹既然答应帮她寻母亲,容娡便不怎么担忧她的安危。反正有人去寻,与其她枯坐着忧心忡忡,不如出去走走,做些实事。
她口中的实事,倒不是亲自去寻母亲,而是如何接近谢玹。
如今容娡对他,可以说是几乎一无所知。
这人如今在寺中,她出去转转,说不准就偶遇到了,届时若能略有接触,也不算是白费功夫。
容娡出门时,刚好遇见了参禅回来的僧侣。
她看到僧侣中熟悉的那个小沙弥,便笑吟吟地颔首打招呼,怎知那小沙弥的回应有些躲闪,与他同行的僧侣看见容娡,更是加快脚步,扯着他快速离开了。
他们避她如洪水猛兽,容娡有些莫名其妙,待人走后,顷刻沉了脸,秀丽的眉微蹙。
一些主道上仍有不少兵卫在巡逻,但他们中的大多数昨日见过容娡躲在谢玹身旁,因而并没有阻拦她。
寺中栽种着一些桂树,因为寺院在山上,花开的较山下晚些,此时正盛放,隔着老远便能嗅到一阵幽幽的桂花香。
容娡循着清香走到千佛殿附近,身后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跟在她身后低唤:“女施主,女施主!”
容娡回头,望见了方才的那个小沙弥。
她心中因方才的事有些不快,不怎么想理他。但她毕竟腿脚有些不便,小沙弥很快追上来,鬼鬼祟祟的拉着她往僻静处去:“女施主,你且随我来,我有些事同你说。”
容娡只好收起脸上的不愉,随他走。
小沙弥左右观望一阵,拉着她站在靠墙的一株桂花树下,压低声音:“女施主,你可曾发现,今日寺中许多师兄师姐待你有些疏离?”
容娡的确发觉了。她来了兴致,点点头,有些委屈地细声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小沙弥轻声道:“我知道,但还望女施主能够保密,不要同别人说。”
容娡信誓旦旦地点头。
小沙弥便同她道来:“昨日救下女施主的那个贵人,他命格带着极凶的煞,我们出家人皆怕他,所以这两日,寺中鲜少有集体活动,我们也不敢往大雄宝殿那边去。”
“女施主昨日同他接近,师兄们说你是女子,凶煞会传染到你身上,让我们先远离你两日。不过女施主你别担心,这几日多多吃斋念佛,过两日便好了。”
容娡恍然大悟的“啊”一声,若有所思:“小师父可知是什么煞?”
小沙弥仔细回想一阵:“师兄说他,嗯……命格多凶星,命格偏曜,还有……什么聚四煞劫空,总之是个很凶恶的煞!那位贵人眼下住在青檀院,据说还要在寺中住上一段时日,施主如若想安康无虞,切莫同他接触过多。青檀院与大雄宝殿近日还是不要去为好。”
容娡唇角含笑地听着,实则眸中一片冷色。她淡淡地应下:“我知道了。”
小沙弥不大放心地看了她好几眼,想了想,双手合十,对着她连声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容娡并不信鬼神之说,耐着性子听他说了半天,不过是想从他口中套出些有用的信息来。
她心中有些不耐烦,浅笑着转移话题:“小师父,寺中可有许愿树之类的许愿之处?我想前去许愿。”
“有的有的!就在大雄宝殿旁边。”言罢,小沙弥欲言又止,“施主过去的时候小心些,莫要午时去。午时……那位会在殿中参禅。”
容娡一一应下,柔声道谢。
待小沙弥走后,容娡慢慢抬起眼,长睫下的眼眸中冷而不屑。
什么没道理的无稽之谈。
对于鬼神之说,她虽不信,但持有敬畏之心;但命中带煞之说是在太过荒谬,这些人竟如此听信,连同他有短暂接触的自己也避若洪水猛兽,实在是愚昧。
容娡自己曾受过命格之论的波及,吃了些苦,故而她对此十分不屑。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谢玹当真命中带煞,这煞还能危及旁人,但他如今处尊居显是真的,他昨日出手解救了她也是真的。
她才不会听信他们的谬论。
她偏要接近这个男人。
—
一墙之隔的千佛殿内。
清甜绵香的桂花香,宛如少女甜美的歌喉,悠悠绵长。香味越过墙头,不知为何,混杂了些清苦气。
静昙站在谢玹身后,听着墙外的交谈声,身侧的拳头握紧,面上更是一片愤然之色。
待墙外的脚步声渐渐远离,他忿忿不平道:“主上方才为何要拦我!就该容我翻过墙去,拔了那人的长舌头!”
一身白衣的谢玹坐在石凳上,手持经书,正垂目浏览。他面容冷白,神情温和安静,似是丝毫未被外界的议论影响到。
闻言他抬起眼,看着静昙,语气漠然,仿佛是在谈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之事:“议论我命格的人数不胜数,不仅限于这座寺庙,涵盖整个大巍,难道你要将天下人的舌头尽数拔取?”
静昙恨声道:“属下当真有此意。”
谢玹阖上经书,语气缓而淡:“佛曰,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1]。且不论你能不能将天下人之舌尽数拔完,便是你想拔,你以为我会在身边留下这般不分孰轻孰重之人来用么?”
静昙咬牙,仍是气不过,拔出佩剑跑到一旁闷声舞剑。
地面上堆着些落叶,被静昙的足尖带起,哗啦啦乱响。
谢玹看了一眼那些被剑气凌|虐的叶子,没什么情绪,继续看经书。
日影偏移,时辰流逝,寺中响起斋时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