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里,轮回俱乐部。 轻柔的音乐声响起,几对衣着靓丽的男女,正随着节奏在舞池中翩翩起舞。 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默默的沿着舞池走过,两指间夹着一支香烟,来到环岛型的吧台的阴影一侧,很自然的环顾一周后,这才坐在了酒保侧面的高腿椅子上。 男子掏出棕色的钱夹,从里面拿出半张手撕的钞票,无声的按在吧台上,轻轻的推向酒保面前。 “听说你们这有正宗的绍兴女儿红?” “有的呀,先生要来一杯尝尝么?” “我只要三斤!” 酒保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白俄女人,穿着一身兔女郎的衣服,胸口露出了白皙滑腻的一片,看到桌面上半张钞票,便倒了杯红酒放在钞票边上,随手将钞票轻轻抽走…… “三斤在二号包房!” 美女酒保弯下腰,巨大的峰峦差点跌出衬衫,从吧台下拿出本墨绿色邮册,连续翻开了几页后,才找到半张同样是五英镑面值的手撕钞票…… “刚刚好!” 女酒保将两者并排放在一起,缓缓向中间合并,见两者的撕开处恰好严丝合缝,这才又拿出一张打着几枚圆孔的四方铜牌,轻轻地推到了年轻男子的面前…… “二号包房在二楼,记得把铜牌放在门锁上……” 年轻男人点了点头,拿起红酒转身走向二楼。 二楼的墙壁上,有一排煤气灯,昏黄的灯光将暗黑的走廊染得一片金黄,看起来充满了一种神秘感。 “二号包房!” 年轻男子手指轻弹,里的铜牌不住旋转,脚上乌黑油亮的皮鞋踩在地毯上,步履却是无声无息,直至走到倒数第二间房门前面。 红木的房门上,装了一块方形的铜锁,铜锁上没有钥匙孔,只有一个方牌形的凹陷。 “墨家机关?彩门戏法?” 年轻男子看了看手上的铜牌,并没有从那几个孔洞里发现什么规律,便将那铜牌插入凹陷的方格里…… 咔…… 一声轻响房门向外弹开,露出了一丝的缝隙。 男子表情略显错愕,但在深吸了一口气后,还是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略显空荡,只有一张三米长的办公桌,办公桌上亮着一盏昏黄的吊灯,前面摆着一张空着的椅子。 男子向前走了三步,坐在了椅子上面,这才发现在吊灯昏黄的灯光后面,有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影,默默的坐在灯光的外面。 “衔泥燕,画堂前,安得杏梁小筑!” 年轻男子轻声念诵了半阙小词,然后便再不做声,默默的看着那黑色斗篷下的白色无面佛面具…… “雁南归,一线天,独酌女儿三斤!” 无面佛的面具下,传来一阵低沉沙哑的男声,念出了后半阙约定好的小词,然后微微的摇了摇头…… “上海滩今天可谓血雨腥风,一大半是因为海外来的那帮枪手,一小半是因为你们广州三合会,你竟然还敢出门招摇,来这里打探消息?” “有忠有义刀下过,不忠不义剑下亡!” 年轻男子拱了拱手,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活没做干净不说,八个同门兄弟却都折在上海滩,若是不设法补救帮助,诈作不知,依照洪门三十六则,便要五雷诛灭……” “你倒是紧守三十六则,可你那两个同参兄弟,可就没你这么仗义了!” 被称为三斤的面具客冷冷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弯曲,在桌面上轻扣三声。 “洪门三十六则,第十八条,凡洪门兄弟,倘被官捉获,身做身当,不得以私仇攀害兄弟,如有违背,五雷诛灭。” 年轻男子闻言,并没觉得意外,反而在脸上露出了一丝悲色。 “红楼和青帮里能人辈出,扛不住刑,又死不得去,招供出来也是难免,我们在行动开始之前,便第一时间离开了落脚地,此行来找三斤先生,既想搭救同门,也想将未尽之事继续做下去!” “你是听到了圣玛丽医院的风声,想要买具体的情报?” 三斤没有动,只是面具后面沉默了片刻,看着年轻男子脸上坚定的表情,突然一边发出了嘿嘿的笑声,一边彷佛想起了什么,微微的摇了摇头。 “你可知道,圣玛丽医院现在,已被红楼高手和沪军围得水泄不通,别说是你,就连上海的所有堂口联手,也未必能打得进去……” 说到这里,三斤忽然伸手,从抽屉中拿出了三张船票,分一字整齐的排列在桌面上,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 “我虽不是你们三合会的人,但天下洪门皆兄弟,洪门第二十一则,各省外洋兄弟,如闻有官家缉拿,立时通知,俾早脱逃,如有诈作不知,死在万刀之下……” “三斤先生果然也是洪门同参,但先生好意,我怕只能是心领……” 看着桌面上的三张船票,在灯光下反射出油墨的光泽,年轻男子的双目微微有些出神,但仅仅过了不足两秒钟,便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坚定了起来。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先生已经出手相助,自然不再受帮规限制,敢问圣玛丽医院的情报作价几何?” “值此风口浪尖,其中干系太大,我也要为门下兄弟们考虑,你若执意要,依照我的规矩,洪门可折价六,便收你九条大黄鱼!” 见年轻男人拒绝了自己的善意,三斤也没有觉得意外,只是在语气上,已渐渐变得平静,甚至有些疏远起来…… “另外还有三人于来沪途中,皆弃枪而走,一事不劳二主,想劳烦三斤先生再帮我购置五只步枪、五只手枪、子弹五百发,先生尽管报价,兄弟绝不还口……” “汉阳造步枪出厂价十八两银,五只步枪九十两,折银元180元,七九圆弹每千颗81银元,至于德国礼和洋行进口的毛瑟C96驳壳枪,五支需二百五十两银子,折银元500元,另配500发子弹58两折116元……” 三斤口中叙述了一番,连任何纸质单据都没有拿出,只是到了最后,忽然话风变得有些冷然。 “这些东西,若是平日,公价总计不过800银元,按照黑市的规矩,逢十添三算你1040元也算不得什么,只是眼下这个当口,谁敢伸手碰这些东西,都逃不过红楼和青帮的眼线,脑袋掉了可是无价……” “此间关系到三合会郑山主的大事,虽是风险颇大,但我愿将价格翻倍,只请三斤先生抬抬手,我广州三合会日后必有重谢……” 年轻男子依照洪门的切口,将双手合抱为拳,左拳竖立,右拳横抱,八指互相包裹,两个拇指则做出十字交叉的手势。 这个十字交叉的手势,也是一种切口,示意此位洪门兄弟落难,急需对面同门倾力相助,己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不是不帮,而是不可拿我自己兄弟的人头来帮你,这些人跟我混饭吃已有十年,身后还背着上百口子的家眷……” 三斤此时语气彻底冷了下来,轻轻的在桌面上叩了三下,示意年轻男子可以告辞了。 “唉,本不想如此,却又不得不如此!” 年轻男人感慨了一声,一边叹气,一边将怀中的钱夹再次拿出,并抽出了一张相片,轻轻的放在了桌面上,手指只是一弹,那相片便瞬间飞出,且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三斤的面前。 “蔡李佛,白毛拳?” 三斤看着桌面上的相片,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噬,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后,这才强撑着再次坐稳,只是原本伸出的右手,却已经开始微微颤动,最后彷佛力压千钧一般,按在了那相片之上…… “新回陈凤英,是你母亲?” “正是家母,此行之前,家母才将此物交予我手上,嘱咐若有难处,可到法租界来寻三斤先生,只是不到生死关头,万万不可将此物拿出……” 年轻男子从三斤激动的神态和动作中,隐隐印证了自己这一路上的猜想,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却仍然强自保持着洪门气度,不愿主动迈出那一步。 “那圣玛丽医院中有消息漏出,宋教仁和保镖陈真、谭金培伤重,正在积极抢救,司机则当场死亡,可我总是觉得,这个消息来得过于顺当,恐怕是个局!” 三斤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猜测说与年轻人,同时将相片小心翼翼的拿起,又反复的看了几眼,这才慢慢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将那照片缓缓的推给了年轻人。 “便真的是个局,恐怕我们也要闯,郑山主受恩主托付,接下此事,出行之前,是按照山门的规矩,抽的洪门生死签,一签既出,阎王难追……” “又是生死签,孩子你给我三天时间,我要安置好兄弟们的退路,我会发电报给郑士良,他若同意你退出三合会,我徐三斤便替你做下这一票,事后不论成败生死,他和我之间的恩怨也两清……” 说到这里,徐三斤终于将无面佛的面具摘下,露出了一副被火烧伤过的半张脸…… “他若是说出一个不字,我便带着上海的兄弟,南下惠州去摘了他的心肝,祭奠当年跟我一起死去的五名同参兄弟!” “爹,你真是我爹!” “孩子,当年我与郑士良皆在争山主之位,可在关键时刻,便莫名的抽中了生死签,这一出广州,便接连遇伏,最后在任务中几乎全军覆没,我当时被烧坏了半边身子,侥幸逃过了一劫……” 说到这里,徐三斤的双目泪水垂落,双手紧握的拳头中渗出一滴滴的鲜血…… “当年我该死未死,按照洪门的规矩,便是当死之人,若是与你们母子相认,必然会引来郑士良和暗杀,所以,这些年我有家不能回,只能藏在租界里隐姓埋名,只托人与你母亲取得联系,偶尔才有暗语书信来往,并让你随了母姓改名陈楚白……” “爹!” 陈楚白双目中热泪滚烫,滴落衣襟上,看着父亲半边脸上满是烧伤疤痕,这些年对父亲的怨恨顿时烟消云散,一步冲上前去与徐三斤父子相拥而泣…… ? ?感谢‘晓枫红叶’兄弟的四张月票和订阅支持! ? 感谢‘’、‘’两位兄弟的月票和订阅支持! ? 感谢‘’、‘单于可汗’、‘小说里的世界’、‘’、‘火狐狸’、‘果月819’、‘情非得已’、‘小说迷2017’、‘小说狂人2015’、‘名人史家’、‘’、‘hemy1’、‘阅读2020’、‘’、‘’、‘’、‘’、‘末日品行’、‘’、‘而后不管人’、‘’、‘小游民’、‘’、‘来来来吧15’、‘珍愚’、‘海阔天高92’、‘魔血邪狼’、‘wx15’、‘渊冤怨鱼’、‘好无聊’、‘晚上好啊嗯’、‘穿着鞋的章鱼’、‘沧海门下牛马一等行走’、‘zhhwei2000'所有兄弟的推荐票、收藏和订阅喜欢民国宗师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民国宗师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