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太爷一上船就下货舱,坐在棺材边,甚至晚上睡觉都是直接在棺材边上打地铺。 “爷爷,您尚且这样,您想过奶奶该如何面对这个情形?” 老太爷默不作声地吃着面条,他把一整碗面条都吃进了肚子里,像是完成了任务,又转身要回货舱。 向好和宝如坐在余嘉鸿身边,宝如正在念经。 “爷爷,这是静慧师太教我的往生咒,她说要是想起爸爸妈妈,就念往生咒,可以超度爸爸妈妈的在天之灵,让爸爸妈妈在天上过得好。”宝如说,“我想伯伯也是一样的,我给他念,希望他也能过得好。” 十岁的宝如突然失去双亲,都很好地过来了。失去亲人已经变得寻常,还活着的人,总要坚持下去,老太爷搂住孩子:“你教我念?” “爷爷,吃过晚饭,您别下来了。晚上我和嘉鸿守着爸爸。”叶应澜跟老爷子说。 看着一老一小上去,叶应澜心里放宽松了许多。 船靠码头,叶应澜看着岸上密密麻麻的人群错愕了:“这是?” 叶老太太撕心裂肺的哭声,叶应澜都忍不住落泪,她抱着老太太:“奶奶。” 她哭得声音很大盖过了叶老太太,也把叶应澜本来酝酿的那点子伤心,给嚎了回去。 偏生这个时候横生枝节,这次她爸去上海跟老相好的继女勾搭上,还要娶老相好的继女做太太,一旦成真,那她的如意算盘就又有风险了,毕竟正经太太还会生儿育女,她儿子继承人的身份能不能保就说不准了。 这个哭?还是别了吧!叶应澜冷声:“二姨,留着力气葬礼上嚎。” “哦!”二姨太过去扶老太太。 “先生死的那一天,就有消息传了回来,说先生是因为咱们叶家支持抗战,先生为国内筹集药品,亲自在欧洲奔走,所以被日本人盯上”二姨太说,“说这次他们趁着先生去上海,闹出了事之后,找到了唐海生,找了借口抓了先生,然后逼老爷,以后不再支持国内抗日。但是,无论是先生还是老爷都不肯答应,最后日本人为了震慑叶家,杀了先生。” 这回她总算是哭得有那么点真情实意。 “不说了。回去吧!”叶老太爷拿出帕子压了一下眼角。 岸上不仅仅是星洲各家宗族族长和华商,还有自发而来的华人,叶老太爷跟各位打了招呼,他对着来接叶永昌棺材的众人,抱拳鞠躬:“谢过各位。” “血债血偿。”后面的人跟着喊。 叶应澜和余老太太一起陪老太太坐上了后面的车,余嘉鸿和叶应章上了运棺材车。 叶老太爷知道自家那个混账是个什么东西。他心疼是一回事,但是儿子真的不配被捧成英雄。 “就这么办吧!”叶老太爷说,“深究其原因,若是没有日本人,即便这个混账做出这种事,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也算是他为救国尽一点心吧!”叶老太爷点头。 姑父去车子边迎候叶老太爷,老太爷下车,姑父说道:“爸,大哥的丧事,简办还是按照规矩办,我们都已经商量过了,等您示下。” 说是简办,却也不是不办,姑父进去把丧礼事宜跟叶老太爷说了一番,叶老太爷知道都是家里商议过了,说:“就这么来。” 叶永昌娶了这么多姨太太,灵堂里声音挺大,真情实意哭他的,只有奶奶和姑姑,他的几个姨太太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他们这些儿女,平素他也并不关心,感情也淡泊。 就连叶老太爷也有些讶异,他不免多问了一句,叶应昊说:“我的先生知道我要回来给爸爸奔丧,他让我给爸爸敬一炷香,说爸爸是为母国存亡而死,爸爸是英雄。” 叶老太爷看着这 实际上这并非是为了祭奠叶永昌,而是星洲的华人在这个让人哀痛万分的新春里,祭奠死难的同胞。 丧礼结束,叶老太爷把叶永昌剩下的几个姨太太都叫在了一起,既然儿子的死,现在已经是这个说法,叶老太爷也借了这个说法,他说:“你们也看到了,叶家为抗战奔走,作为叶家人,有危险。所以才打算要把孩子们送到美国去,你们最好是跟过去,不去的话,每个月叶家依旧按照原来的钱给你们,如果改嫁,叶家出一份嫁妆加上一万英镑。” 唯有五姨太心头烦忧,她找了叶应澜说:“应澜,我不去美国,巴达维亚的车行刚刚开始。如果老太太去,应昊可以去。二姐自己也忙,我不想麻烦二姐。” 叶应澜帮五姨太跟叶老太爷说了她的想法,以前二姨太还克扣她的生活费,五姨太肯定不放心应昊跟过去。 “应昊在巴达维亚,相对要安全一些,还是先留在劳拉身边。等过两年要是时局有变,再说?” 正月十五元宵节,星洲按照闽南和潮汕的传统,往年都非常热闹,今年连这些民俗都简办了,改成了抗日捐款活动,叶老太爷把叶永昌丧礼省下来的十万叻币捐了出来。 过了正月十五,孩子们要出发了。 不过日本横滨过来的船也走檀香山,这个形势下,跟一群日本人坐一条船,实在难受。 这次香港的两位舅舅家,二舅家孩子还小,决定暂时不去。 大表哥和大表嫂自然要留在香港。 别说是香港了,就是星洲的影院,也是场场爆满,观众看完泪流满面。如此一来,二表哥就要抓紧拍下一部。 反正有余家二爷夫妇带队,他们夫妻俩懂洋文,而且在美国蔡家、余家都有朋友,就算她不懂洋文,过去也不会太难。 叶应澜再次见大舅母,眉宇之间越发疏朗慈祥,整个人都感觉不一样了。 叶应澜跟蔡月娥回了东楼和两位表嫂一起喝茶聊天。 “小姑姑,这事说起来可精彩了,您听我从头开始慢慢跟您说。”大表嫂不太说人是非,二表嫂可不管,把这些日子的事,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 大表嫂摇头:“你知道,我总是做多余的事。” “她跟那几个老佣人说找个佣人比找条狗还容易。这下好了,找了新人过来,来几天就跑了,天天换佣人。” “可不是?爸后来就跑我们那儿吃饭了。” “她来闹?她哪儿来的脸?”蔡月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