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大户人家,都知道厨子不偷五谷不收,水至清则无鱼。谁不希望下面的人都能认真办事,不要贪墨,然而这是想得很美,实际上不太可能。 爷爷感念奶娘的恩情,来马来亚落脚之后,就将奶娘一家接了过来,奶娘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老太爷待这个奶兄弟比叶家的那些堂兄堂弟还好。 马六甲这一家规模相对小一些,车行不是百货公司,车子和零配件都是统一采购的,加上规模放在那里,而且三家车行互相有比较,成本收益,明明白白,能胡来地也小一些。 这么一来,这么多年也就过去了,大半年前叶应澜还跟爷爷讨论过这家车行成本远高于其他两家车行,几乎不赚钱,那时候爷爷就说,他奶娘刚刚过世,就拿她儿子开刀,总归不太好,反正阿福爷爷已经五十三了。再说已经决定把车行给她做嫁妆了,到时候找个机会,让阿福爷爷退了,回家养老就好了。 这个恶人该怎么做呢?叶应澜可以想象,她现在跑到马六甲跟阿福爷爷说,让他退休养老,她都能想到,阿福爷爷会把眼睛瞪得像铜铃,然后用粗壮的手指指着她,骂她没良心。 车子到了鸿安门口,她推开车门要下去,突然想起一件事:“吴叔。” “最近三家车行销量分别是多少?”叶应澜下车问。 “这次双薪,马六甲车行没有。另外,你通知一下,车行开业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火爆的量,为了感谢所有为此努力的同仁,我和您亲自去三家车行,给大家庆功让每家车行都做好准备,当天,还要请舞狮,一定要弄得热热闹闹。另外广告继续给我打,在今年十月一日起在兴裕行购车的主顾,都可以免费获得一张抽奖券,可以期待新年大奖,特等奖,返还购车全款,其他奖项我们再想想。” “这个月双薪没有拿到,还不要紧,下个月开始按照工时计价,工作量继续回攀升,干得多拿得多,而且还在促销过程中,我要让马六甲的伙计知道别的两家的车行的伙计,会拿钱拿到手软,而他们如果不做改变,你知道的。” “对,他要么给我干,要么找我爷爷哭,只要他找我爷爷叫唤了。”叶应澜看着走过来的乔启明夫妇,“现在,我拼命想要搜罗的旧车是为什么?嘉鸿跑国内是为什么?是他在阻挠我收旧车,是他影响我为国内运送车子。” “启明叔、婶婶,昨天睡得如何?” “是吗?刚开始吃不太惯吧?星洲菜酸辣,多香料。” 叶应澜笑:“那你们可真会挑,基本上都是很合我们宁波人的口味,青菜里是加峇拉煎酱,所以有股味道。喜欢的人特别喜欢,第一次吃的人可能受不了。” “车行老板还不会开车?”乔启明说道。 叶应澜一路开,一路介绍星洲的风貌,车子开到他们车行门口。 “是在买糕点。”乔太太指着说。 “反正不管怎么样?做生意讲究人气,能为车行带来这么多人气就很厉害了。”乔启明跟太太说。 “大师?我可不敢当。”乔太太说。 船点在上海倒也有,只是叶应澜那时候年纪小,没吃过,或者是吃了也不记得了。 乔太太夹起一块斑斓糕,松软又有韧性,另外有种特殊的香气,她说:“口感像是加了糯米,但是糯米似乎做不出来这样的口感,还有说不出的清甜味道。” “不用。”乔太太连着试了几个糕点,“南洋的糕点口味远比苏州糕点丰富,苏州糕点胜在形状精致。” “秀玉,你坐下陪乔太太聊。”叶应澜站起来,“启明叔,我们去看看已经收来和已经修好的旧车,你也能有个直观的感受。” “这是改头换面了。”乔启明说。 “不必了,我信你。”乔启明说。 “那……也行。” 她往回走,跟吴 “大小姐真是高明。”吴经理说。 叶应澜转身去后厨,厨房里云娘正带人在做饭,秀玉则是一双妙目看着乔太太捏出了一只小白兔,看见她过来,秀玉又拿起了翠叶包裹的一只小巧的寿桃给叶应澜:“小姐,还有这个,好看吧?” 乔太太把小白兔也托在手上:“用南洋的配料,苏州船点的制作技艺,我觉得我可能在香港会有很多顾客。” 秀玉有些不舍:“乔太太在这里待多久?我想多学一点。” “嗯!”秀玉转头看云娘,又回过头来,“小姐,乔太太是在车行吃饭吗?” “好。” 乔太太坐在店堂里看着外头散去的买点心的人,店堂里几乎没有空的桌子,她问叶应澜:“应澜,这个小生意一个月能有多少收入?” 小梅过来跟他们汇报:“其实也就二十来天,刚开始量没那么大,近几天越来越多,一天有两百来叻币收入,去掉成本,主要我们店铺没有成本……” 乔启明开车跑了一圈,他进店堂里:“应澜,我得发电报给我爸,要尽快把这些车运给他。” 叶应澜派了小梅和唐师傅开车带乔太太和三个孩子逛逛星洲,自己则是陪着乔启明在车行里看车行的运作,甚至还去了谢德元的偕昌记,跟他详细解释了自己找了偕昌记定制零件。 去码头送走乔启明,叶应澜开车回车行,来的时候还是大晴天,这会儿电闪雷鸣,暴雨倾盆,雨刷都来不及把雨水刮干净,叶应澜在半途略微停了一下,等雨势小了,再开车回车行。 星洲风雨说来就来,他们这里说偏不偏,但是也不太热闹,不像是市中心,骑楼的廊檐延绵,行人压根就不会湿鞋。他们这里一下雨,人们就会跑他们车行廊檐下避雨,他们修理间有给工人休息的板凳,叶应澜之前让人搬出去,给人坐。 秀玉走进来看见她:“大小姐回来了。” “是呢!”秀玉笑得开心,“马上开饭了。” 刚刚下过雨,天井的屋檐还在滴水,饭桌摆在屋内,叶应澜坐下,接过郑安顺打的饭,听张叔说着最近遇到的修理难题,好在有谢先生那里帮忙,大部分问题都能解决,棘手的问题总归有,这也是正常。 “大小姐,你这样会不会教会师傅,饿死徒弟?现在人家是你的分行,车子出货全部算在我们头上,他做得越好,我们更车厂说话腰杆子都硬,但是以后呢?他要是不满做我们合作的一家车行,也想开连锁车行呢?”吴叔不免想要提醒她。 “我不会。”郑安顺连忙说,“我肯定跟着姐,姐是我妈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姐和姐夫,郑家压根不会放过我们母子。” 叶应澜把鸡肉吃下,她说:“在我这里做也好,想要自己的生意也好,我觉得都没问题。要知道生意是做不完的,多一个熟人做生意,多一条路。你们姑爷的阿公,是过番来做工的,不也创下了今日的家业?星洲最不缺的就是白手起家的巨富。” 这么沉不住气?也是,这位仗着他跟爷爷关系近,平时大家都要让着他,把他当成皇亲国戚,叶应澜问:“你怎么跟他说的?” 叶应澜也吃好了,漱口之后,问郑安顺:“安顺,你之前说的资料呢?” 叶应澜和吴经理到沙发上坐下,郑安顺递过来一本本子,叶应澜翻开。 郑安顺分门别类地记录了这个客人是华人还是印度人还是洋人,最近洋人都来这里看车了,毕竟他们的车子也是美国品牌,奥奇车性价比相对比较高,在星洲的洋人也不是人人有钱,有些可能在英国还是天天啃马铃薯的小职员,跑到这里只不过比中国人过番略微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