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莉把目光投向墙上的一张海报，烫着卷发的金发女郎,手里拿了一支口红。 她想什么，嫂嫂立马就知道，嘉莉高兴地过去抱住嫂嫂的胳膊,把大哥给挤到了一边去。 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都在问叶应澜哪个更好看？ “嫂嫂不买吗？”嘉莉问。 “不给嫲嫲带吗？”嘉萱问。 “嫲嫲用吗？”嘉莉不敢想嫲嫲涂口红的样子。 叶应澜和妹妹们挑东西,余嘉鸿轮到付钱。 “大小姐来得正好，姑爷的几件长衫已经做好了。本来想明天送到府上，您来了，等下带回去？” 星洲既有洋人，也有印度人，本地巫人，华人也不少。鸿安百货的时装占了两个楼层，二楼是成衣楼面。 余嘉鸿看着妹妹们，妹妹们的眼界，哪儿像是余家这样豪富的人家所有的？ 叶应澜给小姑们挑裙子，嘉莉极喜欢嫂嫂身上这件高腰衬衫，叶应澜就帮她挑了类似的泡泡袖衬衫，又选了一条印花喇叭裙。 妹妹们去换衣服，叶应澜走到余嘉鸿身边：“在想什么呢？” “你想得不错，我想爸妈也会同意，但是阿公和嫲嫲同意吗？”叶应澜倒是希望小姑们出去，至少避开最难的那几年。 嘉萱先从里面出来，娇俏的小姑娘穿在蕾丝裙里，可爱甜美。 “可以，都可以。再试试这几件。” 买好了衣服，晚饭是不能在外头吃了。 百货公司左侧是一家电影院，电影院边上有个小小的铺子，店堂里有四张桌子，店堂外的廊檐下有两张桌子。 南洋各国人混居，说是咖喱泡芙来自印度，经过本地改良馅料里的咖喱不像印度咖喱那么浓郁，而是更加柔和，酥脆的外皮包裹了香气四溢的咖喱鸡肉馅，味道很好。 叶应澜切了一个芋头馅和一个沙丁鱼馅的，对余嘉鸿说：“换个味道吃？” 兄妹四人正吃着，听见边上吵吵嚷嚷，叶应澜望过去，是一个身穿和服的女人被人追着推搡。 “我认得，这是我们隔壁的南洋姐，平时很客气，你们不要乱打人。” 中国南部的福建和广东多山少耕地，男人们过番去种植园、矿山做苦力，女人留在家里等着男人赚了钱汇回家，养活一家老小。 随着世界范围内，反对卖春这样丑恶行业存在，日本政府在1920年开始实施废娼，原本垄断了南洋卖春行业的日本娼馆，陆陆续续开始关闭。 因此，很多南洋姐都没回去，而是继续在南洋生活，有的嫁人了过起了普通人的生活，还有的继续做私娼。 她们是被母国抛弃的可怜人，打她们有什么意义？ 这时一个穿着洋装的女人奔跑过来，护住了那个日本女人，她大喊：“打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山口夏子老家在日本熊本县的一个山村里，到了十二岁就被父母卖了，被送上船来南洋。 叶永昌长得好，风流多情，在女人身上也舍得花钱。 有山口夏子在，自己就不去劝了。叶应澜站起来：“我们走了。” “她在大圣宫里替在华北的日本兵求平安。”有人大吼。 “没有冒犯？你在中国神仙的庙里替杀中国人的日本兵祈福，不怕遭到报应吗？”说这话的人，声音是颤抖的。 这里就有一座香火很旺盛的大圣宫，大圣爷在华人心目中是嫉恶如仇，惩恶扬善的神灵。听到给一个在华北的日本兵祈福，众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大圣爷会听到你的祷告，他会告诉牛头马面早点把你弟弟勾走。让他少造杀孽。” 山口夏子听见这样的话，无法忍受：“你们为什么这么恶毒你没有兄弟姊妹吗？你不疼你的弟弟吗？她只是一个疼爱弟弟的姐姐，她流落南洋，回不去，只能在这里用她的方式，表达一个姐姐对弟弟的感情。” “那你去找杀人的人算账。她又没有杀中国人，她是无辜的。”山口夏子跟人对峙。 众人连带山口夏子都在推搡，叶家的司机上前去挡：“你们放开我家太太。” 如果是因为日本人穿着和服走过，大家迁怒于她，那么自己帮个忙，让她离开，也是应该的。 而山口夏子出口指责别人恶毒？这个闲事叶应澜不想管，她往前走。 “大小姐快帮帮四太太。”司机也看见了叶应澜，他怕出事对着人群吼，“这是鸿安百货叶家的四姨太，我们大小姐是余家的大少奶奶。叶进和余敬堂两位老先生，大家都知道吧？” 众人的目光往他们这里看来，叶应澜回头跟余嘉鸿说：“我去看看。” 叶应澜往里走去，山口夏子见她过来，松了一口气，安慰她护着的女人，那个女人转头看向叶应澜，对叶应澜感激地鞠躬：“谢谢！” 叶家和余家的威望摆在那里，所有人都停手了，有人说：“叶大小姐，这个女人帮日本女人。” “她是我同乡。”山口夏子总算能站直了，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太疯狂了，怎么能这样？没有做过任何事，只是因为我们日本人，上街就要挨打？” 然而，东北沦陷之后，山口夏子跟着叶永昌来老宅吃饭，偶尔说起对日本入侵东北的看法，让叶老太爷不喜。 山口夏子居然在老太爷和老太太面前建议送叶应澜去日本留学，在这个节骨眼上叫一个中国姑娘去日本留学，老太爷气得拍了桌子，从此不许她踏进叶家老宅一步。 这下有人已经反应过来：“这个女人也是日本人？难怪会帮日本人。” 众人声音一高，立马把那个穿和服的女人给吓得躲在山口夏子身后。 想起书里她和叶永昌狼狈为奸，叶应澜决定跟她讲讲道理：“四姨，你们十几年待在南洋，没有参与任何日本入侵中国的事，却上街被人打骂，你认为很冤枉？” “四姨，那比起中国女人走在路上，被日本人一刀砍了呢？你觉得谁更冤枉？”叶应澜问她。 同等逻辑对待，人家又以女人身份回避，叶应澜又说：“如果你不关心政治，那不意味着你会站在一个人，作为一个人的良知，作为一个女人，你看见中国女人被杀，作为一个母亲，你看见孩子被杀，你是什么看法？这很重要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