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合裕之后，梁稚去城里一家老字号吃了招牌的煎酿土鲮鱼，这才搭车回了庇城。 “阿九，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兰姨高兴极了，接过她手中行李箱，不住地打量她。 “再隆重也是应该的。”兰姨推着行李箱往里走，“吃过中饭了吗？” “那我等会儿去一趟巴刹买几个菜，今晚做几道你最爱吃的。” 进屋，兰姨给梁稚开了一只冰镇椰子，古叔坐去对面，汇报这几个月来梁宅的状况。 “也没什么人来梁宅，只每两周左右，姑爷有空会过来吃顿饭，平常都是冷冷清清的。”兰姨说，“阿九，你怎么一去三四个月也不回来一趟。” 古叔说：“我听说了，坐办公室比我们做体力活的更要消耗。” 庇城长夏无冬，十二月正值雨季，天气潮闷，倒仿佛比六七月更热一些。 正在酝酿睡意，响起敲门声。 门轻轻打开了，却无人出声，梁稚本以为是兰姨，听见脚步声，突然意识到不是，心脏突跳了一下，转头睁眼看去，果真是楼问津。 楼问津不回答她，只问：“怎么回来不说一声。” “你晚回来一分钟，我就去机场了。” “……还有事吗？我要睡午觉了。” 她被看得不自在，呼吸都有些不畅似的，把目光一敛，正要翻身，楼问津俯下身来。 四目相对，他温热呼吸如雾气荡在鼻尖，在明亮的天光里去看，尤其觉得他眉目如画。 下一刻，他便将头低下来，鼻尖挨住了她的鼻尖，停顿的一瞬，呼吸骤然就乱了，然后他微微一偏头，吻住她的唇。 大约楼问津也有同感，换气间就把那抱枕抽了出来，往旁边一扔，他伏下身体，手臂搂在她背后，极力攫取她的呼吸。 头发有一缕被压住，她偏了一下头，将其扯出来，目光却突然瞧见床边柜子上的相框，身体顿时一僵。 相框里一张全家福相，梁廷昭和邱素因一左一右站在约莫十岁出头的梁稚身旁，手搭在她肩膀上。分外和美的场景，像是挂在影楼的样片。 楼问津没有漏过梁稚脸上的任何表情变化，那忽然的惭怍与无地自容。 梁稚没有说话，翻身背对，再无动静。 梁稚这一个觉睡到天将暮才醒，下楼时兰姨正打算上去叫醒她，怕她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还拿她当小孩一样。 原本他们老一辈大多拜佛，都是不过耶诞节的，梁稚上学念了英文学校以后，同学间往来，渐染西风，也就跟着把这个节日过了起来。 “九小姐你现在轻易又不回来一趟，总得让我们找点事做，不然白领薪水，过意不去。况且，往年头家在家的时候，重要日子一次也没漏过……” 古叔倒是没有察觉，依然一边布置，一边数点往年耶诞节的盛况。 楼问津从报纸上抬起眼，打量着她。 她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地转过了目光，随即将那搭在沙发上的彩带挪到了一旁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此后再也不看他。 “帮忙用不着。九小姐你如果无聊，可以弄着玩一玩。” 坐了约莫半小时，兰姨过来通知开饭。梁稚长久不回来，晚餐格外丰盛一些。楼问津开了一支葡萄酒，梁稚拿起酒瓶看了看那上面的标签，加涅酒庄今年的新品种，带一股覆盆子的果香气。 吃完饭，兰姨收拾餐桌，一面撺掇：“阿九，你同姑爷出去走一走？新光大广场又开了几家店铺，今天周六，明天又是平安夜，一定很热闹。” 她应了一声，却窝在沙发里，不想动弹。 一只手伸到了面前。 梁稚顿了顿，站起身，却没有把手交到楼问津手里。 沿街有人摆摊，卖下雪的水晶球，打开开关还会发光和放音乐，她莫名觉得好笑，捧起来玩，摊主以为她喜欢，忙对楼问津说：“先生买一个吧，这干电池能管很久的。” 梁稚叫摊主拿了一个牛皮纸袋，把水晶球装上。装好的袋子摊主递给她，她却不接，只朝楼问津扬了扬下巴。 梁稚没有买东西的兴致，混在人群里，不过随处看一看。 “回去又要听兰姨唠叨——你可够会收买人心的。” 楼问津指掌微凉，梁稚手心里却无由地泛起一层薄汗。 车在前头拐了一个弯，渐渐驶离了这一片喧哗。 司机应了一声。 因为要迎接耶诞节，科林顿的宅邸也提前做过洒扫，临时迎客也不显得失礼。只是屋里和平日无异，并无圣诞树、冬青环一类的装饰。 梁稚两手捧着水杯，低头喝水，仍是怏怏不乐。 “懒得打。一打起来就没个完。” “……干什么？” 那房间平日都是锁着的，故梁稚上回住在这里时，也没细究过到底是派什么用场。 “……你竟然有闲心收集了这么多碟片。”梁稚自行走到架子前面去挑选。 “那个香港画家？” 梁稚轻哼一声。 梁稚想了想，“芒果吧。” 没多久，扎奇娅端了一只黑漆的餐盘进来，除了芒果，还有一碗龙眼冰，一杯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