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宋亓良只与她虚虚一握,便收回了手,看着她,笑说:“我听说令尊遇到些麻烦,九小姐有我的电话,怎么不来向我求助?鄙人不才,但要想救一个人,还是不难。” 梁家做洋酒进出口生意,是宋亓良赌场的供应商之一。宋亓良海上赌场开业剪彩,梁廷昭受邀观礼,带了梁稚前去。宋亓良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她。宋亓良是频繁见诸媒体的人,见了真章,普通人自然会心生好奇。哪知梁稚深入接触才知,宋亓良这人好色,是圈里公开的秘密。 宋亓良哈哈大笑。他这人只是好色,但并不乐意惹麻烦,见楼问津不似善茬,也就收了心思。 “饭不吃了,只劳烦楼总知会酒店,腾一间套房给我。我来庇城住不惯别家,还请楼总行个方便。” 宝星立马跑了过来。 宝星笑着看向宋亓良,“宋先生可需要指定是哪一间?”他对这“南洋小赌王”也很好奇,但跟着楼问津当差久了,早就跟他学得一式一样的宠辱不惊。 楼问津神色不变。 宝星点点头,“宋先生稍坐,我这就去。” 宝菱忙对楼问津和梁稚说道:“梁小姐,楼先生,我先走了。” 宝星笑说好。 那女学生已被她大哥牵在手里,转身往外头走去了,马尾辫似在空中划了道看不见的涟漪。 没多久,宝星过来禀报,说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请宋亓良移步休息。 梁稚脸上只挂着极为客气的笑意:“谢谢宋先生如此客气。” 用过午餐,宾客大都散了,梁稚回房间休息。 兰姨料想两人有话要说,“我就在走廊那头的房间,阿九你跟姑爷有什么吩咐,叫人喊我一声。”说罢带上房门走出去。 梁稚侧低头,自己拆着发上剩余的几枚黑色一字夹。 她缓慢拆下夹子,一枚一枚归拢在一起,不看他,也不说话。 梁稚没想到他会问这,不知道他用意何为,但这段时间与楼问津相处,她从来是防御姿态:“怎么,你觉得他没本事帮我?” 意思是,只有他本人能帮她。 楼问津顿了顿,“你以为我是这个意思。” 她目光锐利,像是盯牢了猎物一般。 梁稚清楚自己只是虚张声势,目前自己自保都难,何谈报复。 楼问津轻笑了一声,但他并没有说什么,真就起身走了。 这里头既有公司的大客户,又有专司进出口业务的政府官员,自然开罪不得。 难得楼问津也并不勉强,同宾客解释几句,说先将夫人送到门口,叫他们移步酒店的酒廊,他稍后便到。 她说:“不用车,我散步回去。”东家酒店离红毛路的梁宅咫尺之距,步行片刻便到。 梁稚拧眉看向楼问津。 他拉开了后座车门,掌住,等她上车,姿态不容置喙。 她弯腰上了车,反手便去拉车门,“嗙”的一声,摔得车门都晃了一晃。 ……还真拿自己当体贴入微的丈夫了。 此地离科林顿大道不过两英里,一转眼便到。 月圆人共圆,看双影今宵,清光并照 [注1] 梁稚兴致不高,应了一声。 梁稚说自己累了,想现在去休息。她提步往客卧走去,却被扎奇娅拦住,说她现在已经是宅邸的主人了,怎好继续睡客卧,让楼问津知道,她们肯定要挨批评。 梁稚在客厅里歇了片刻,扎奇娅下楼来,说主卧已经收拾好了。 主卧是个面积极为宽敞的套间,容纳了阅读角、衣帽间和浴室,还有一个拓展而出的户外阳台。房间家具一应是乳白和原木色,点 靠南的窗户嵌着一扇拱形玻璃窗,半开着,外头是庇城墨蓝净澈的天光。 衣帽间的换衣凳上放着一套白色真丝吊带睡衣,浴室墙上铜环挂着毛巾与浴袍,托盘里装着她平日最喜欢的某香氛品牌的香波和沐浴乳。这些东西,显然是楼问津提前叫人准备好的——果真是绸缪良久,请君入瓮。 梁稚将浴缸进水龙头打开,再去卸妆洗漱。洗过头发,包上一顶浴帽,将自己浸入浴缸中。 洗完澡,吹干头发,换上睡衣,去床上躺了下来。 将要睡着前一刻,她抬手揿灭了台灯,翻个身,任由自己沉入黑夜。 梁稚听见窸窣声响,和沉闷风声,骤然惊醒——热带地区时有暴雨,窗户忘关,要是雨飘进来,怕要淋湿地毯。 黑暗中呼吸沉缓,夹杂些许酒精气味,和几不可辨的烟草味。 梁稚稍松一口气,但下一瞬,却隐约分辨楼问津似是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紧跟着伸臂而来。 楼问津动作一顿,方继续前伸,揿亮了她身侧床边柜面上的台灯。 “你觉得我要做什么?”楼问津平声问。 ——也是,楼问津从未说过,两人要做表面夫妻。 他从前不戴眼镜,是父亲说,人太年轻,出去谈事怕镇不住场,戴副眼镜更似商界精英,叫人不敢看低。梁稚讨厌他戴眼镜,从前她就看不透他,有玻璃镜片相隔,更觉他目光有种非人的淡漠。 既然将“卖身救父”视作义举,又何须扭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