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那日,皇后赐宴,谢毓晚自然也接到了帖子,她本无心这种场合,但是这皇后乃是邱家之女,其父邱明杰与谢奉之颇有私交,邱家一族一向颇有名士风骨受人敬重。 如今这邱明杰为何不仅自己做了这国相,还将女儿推上了皇后之位,拉上邱氏一族,便是想复故国之光吧。 只是如今的楚国被袁贺秋一手把持,小皇帝就是他手中的傀儡,邱家便是有心,只怕也只是身涉浑水罢了。 谢毓晚想着带袁殊出府去看看也好,便也承了此事,宴会到一半之时,皇后说着身子不爽利便让谢毓晚给她瞧瞧,进了里屋才知不过是找个借口让她见见这邱明杰。 谢毓晚回来之后是第一次与之相见,与记忆中之人也是大不同,虽然依旧满身清贵,额边已是白发丛生,带着些日暮黄昏的气息。 邱明杰见到她,也还是有些欣喜,“你回来将养许久,身子可好些了?自你回来我便应当第一时间去见见你的。” 即使谢毓晚从未见到他露面,但她依旧对这句话深信不疑,只因为他是邱明杰。 谢毓晚行了一礼道,“多谢邱叔父挂怀,如今也好了许多。” 谢毓晚知邱明杰与爷爷是故人,他那般关切,唤声叔父理所当然,可是谢毓晚也明白邱明杰今日暗渡陈仓做着一出与她相见是为何。 邱明杰对于谢毓晚的生疏没有半分意外,毕竟不管谢毓晚是否公开与袁贺秋共进退,但是她是他接回来的,神翼军的军旗飘扬在袁贺秋身后。 “叔父,我这残躯见也见了……” 这边刚说上话,那边袁贺秋便带着乌压压的一帮人出现屋里,皇后及时出现将一干人挡在屏风后。 袁贺秋倒也真的止住了脚步,凝视着屏风的样子仿佛能穿过屏风窥视进来。 “皇后娘娘,舍妹精神不佳恐难以替娘娘诊治,臣带了御医前来,不如让御医替娘娘瞧瞧娘娘究竟有何异样。” 随着袁贺秋一声令下,那御医便想上前,谢毓晚越过屏风止住了那御医的脚步。 “三哥哥,娘娘身体无恙,只是心神不宁,我们且回吧。” 袁贺秋将信将疑又确定了一遍,皇后便顺着谢毓晚的话回了过去。 袁贺秋也无意跟他们多加纠缠,“那便好,既然娘娘身体无恙,臣便安心了,请娘娘保重凤体。” 袁贺秋携着谢毓晚转身欲离开,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 “臣多日前想起故人说过一句话,邱氏明杰,其族可兴,娘娘和国相身负如此重任,可要好好保重,三思而后行。” 当年兄长对邱明杰推崇备至有感而发的便是这八个字,如今邱家与袁贺秋分庭抗礼,可袁贺秋手握重兵,做事疯狂,也绝非他们可以挡住的。 邱家若是想打谢毓晚的主意,他也绝不会放任不管的。 一行人刚出宫门,便有几个急躁的嚷了起来,大概就是这邱明杰之女能当上皇后是袁贺秋一念之仁,如今他不知好歹,要袁贺秋早做处置之类的话。 袁贺秋也不理会,突然驻足转身看了看跟在身后的谢毓晚,谢毓晚心上明了,他烦躁这些声音,将袁殊交给银子牵着先走,与他同行去了另一条路。 他缓步走在身边,不知道在想什么,邱明杰便在皇后寝宫,想必他是知道的,只是当初他和兄长二人那般崇敬之人,如今再也回不去了。 他为什么留着他呢,可能也是想念当年他们二人曾在邱家一起听学,这世上与谢祁有关的故人不多了,都死了就没人再跟他说谢祁了。 “三哥哥,邱家不过一群愚忠之辈,倒是多年累积有些笼络能力,留着日后尚有可用之处。” 谢毓晚知道那帮人如何叫嚣不重要,如何处置是在袁贺秋一念而已。 前面的人负着手走在前面,连谢毓晚的试探都想象成了以前她跟在谢祁身后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走在以前他们同走过的路,好像回到了以前一样,入了魔似的把一切都代入给以前。 狰狞的面目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自己好像真的欺骗到了自己,便像从前一样想要回头看看身后那个稳重笑意盈盈的人,可他身后之人都恭恭畏惧地站得那么远,哪有曾经的半分光景。 笑意凝固在脸上呈现出一副怪异的样子,谢祁不在了,谢祁不在了,日日不敢回想的念头一直回响在他耳边。 谢毓晚看着他眼神越发凌厉,便知勾起了他什么不悦之处,伸手搭上他却没半分安抚之效。 他知她心中的犹豫,所以在这件事上半分不给她机会,他决心要当年的人为谢祁殉葬,要这天下天翻地覆以泄他心头之恨。 赵洵受尽折磨而亡的那天才是他可以站在这里回味过去的日子,“斩草不除根吹风吹又生,那世人岂不是要误以为本王头上,人人可欺。” 他要出征,不能留着邱家在他身后搞事,他抬步欲走,谢毓晚却拽着不放手,“三哥哥,战争在即,赶尽杀绝是自断后路,邱家不可动。”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袁贺秋的手覆在她手上,目光锁定在她的眼睛上,“晚妹妹,是不可动还是不愿动?邱家三番五次横加干涉,我已是仁至义尽,此战若起,身后便绝不容忍任何威胁,还是说晚儿认为此战不起也可以。” 他筹谋多年就是等这一刻,可是他此时兴致盎然地想知道她的答案。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一个理智全无的人,一个临近失去理智的人,没有人可以给他们一个放弃复仇的理由,包含此时不肯放手的谢毓晚。 他似乎也明白了她窘境,她若是不忍动手,所有肮脏事情他都会做。 不过数日,废后的诏书下达,邱明杰一家老小流放,举朝哗然,袁贺秋冷冷地审视着那些不敢言的人,他从未想过复兴楚国,所以他不在乎他们是不是真心服气,他只是要一场复仇,这件事上任何人都不能阻挡他。 谢毓晚一整日都候着等着成安的消息,听见声音时正欣喜,一支羽箭划破长空,信鸽中箭落在不远处呜咽一声而断了气。 袁贺秋拾起抚摸了一下信鸽洁白的羽毛,略带遗憾道:“可惜了。” 他一人前来便是说明只是想给她个警告,想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已经盯上了她,他现在已是如此多疑了吗。 他将信鸽带来的简报拆下递给谢毓晚,“赤云铁骑的人向你复命的信不看看吗?说不定有能让你放下这几日悬着的心的消息呢?” 谢毓晚也没觉得有什么好惧怕的,伸手接过,“你什么时候盯上我的?” 他却好像并未半点兴师问罪的样子,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从赵文广被劫走那次吧,这么多年了,赤云骑出身的人做事还是如此滴水不漏,子愚若是知晓必是十分欣慰。” 赤云铁骑当初由谢祁从战争遗孤中挑选组建的亲卫军,隶属这支队伍从小便由谢祁亲自训练,十分全能又各有专长,对于战争更是分外敏锐。 她初回郢都之时有人来见她,她一眼便认出那是曾在她招亲擂台之上站在他哥哥身边的人,她才知道,当年楚国覆灭后,他们余下的几百人辗转去了北境金银岛,在金银岛存活下来,成了北境闻名的金银卫军,打听到她的消息,为报昔日谢祁的恩,才来郢都见她。 只是如今郢都在袁贺秋控制下,想来他不曾抓住证据却起了疑心,毕竟当初的神翼军已四分五裂,如今能助她的人实在不多。 “你早已知晓,为何不拦我” 袁贺秋听到此处,有些失落,“如今你我竟生了如此多的隔阂了。” 谢毓晚无法回复,她真的没办法同意袁贺秋做的一些事,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是矛盾的。 袁贺秋也不想为难她,或许她这样更好,他去做就好了,“他们已经输了,痛打落水狗取一条命也没什么乐趣罢了。” “但如今形势不同了,我不能冒你的仁慈给我日后所带来的风险,邱明杰为最后一次,我已命人收好行装,明日你兄长生辰之后便启程去云城吧。” 谢毓晚当即明了,他想将她软禁在云城“你想软禁我。” 她不想一个孤独地活着,她宁愿去面对,“你说过无论何时都会带着我走的,我放了他们但绝不允许他们再生事端,你不信吗?” 袁贺秋拍拍她,他只是不想为难她,这步路并不适合她,还有那个孩子,也是他亏欠之人,“你是我如今唯一可信之人,替我好好照顾殊儿。” “三哥哥,我四岁时没有等到父亲、母亲,十八岁时没有等到哥哥,我不想再孤身一人等了,带上我吧。” 每次她服软他就会哄她,可这次铁了心将她送去云城,不理会她的任何想法。 “明日之后送谢小姐回云城,非我之命不得离开云城半步,她若逃了,全府提头来见。” 他知道谢奉之自焚、谢祁战死她心中积满了愤懑,可一门忠义教养出来的女儿又怎么可能看着天下百姓陷入自己一手缔造的泥沼而毫无半点怜悯呢。 她的动摇他都看在眼里,可他早就做了不死不休的打算,他将她软禁在云城,无论自己结局如何,只要她远离这里,等那些人找来,必会保下她。 而那些忠于她的谢府旧部在袁贺秋的刻意打压下无半点可施展的余地,留下来的人大多数早已一心想为曾经的仇恨做个了结。 谢毓晚知道自己无法反抗,便不再同他争辩,“好,明日兄长生辰过后,我去云城。”喜欢梦入芳洲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梦入芳洲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