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亚伦虽然不能完全说服他，却也足够引起他的担忧了。 王城郊外的地底密室中，西尔维娅站在那枚庞大的水晶球前，娴熟地对其中的黑雾施法。 当两个人变成一个人，法术的力量直接被削减至50，所以，原本只需一个半小时就能完成的工作在忒嘉拉去世后瞬间增至三小时。 再到最近，由于【暗影魔龙】出现，时间又再次出现明显的延长，一度直逼五个半小时。 ——虽然和最初的三小时相比，如今五个半小时中减短七分钟显得不值一提，却足以令西尔维娅心跳加速了一整晚，因为这是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她的“工作时间”第一次被减少。 西尔维娅因此着意观察起了时间，在那之后，时间又有过两次减短，每次仍然只是几分钟。 西尔维娅为此心情大好，回到城堡时情不自禁地哼着歌。值夜的女仆为她端来宵夜，听到歌声，不由笑道：“殿下心情很好？” 语毕她挥退女仆，慢条斯理地享用了【热巧克力】和几道点心，然后就下了楼。 西尔维娅含笑凝望着她：“忒嘉拉！” “忒嘉拉，控制魔物的时间又一次缩短了呢！”她坐到雕像的石基上，口吻欢快地向故去的友人报喜，“虽然原因还不确定，但我猜和斯卡的小女朋友一定有关！哦天啊，忒嘉拉，如果你还活着该多好！我真希望你能见到那个女孩子，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西尔维娅转身望着她：“放心吧，我早晚……早晚会让你见到她的！而且我保证，这一天不会来得太久。” 虚影的神情间同样露出伤感，可她无法发声，也做不出太大的动作，只能颓丧地低下头。 她的话令忒嘉拉的虚影也重新笑起来，朝她点了点头。 伊戈纳修斯说，大概再过七八天，忒嘉拉就可以与她对话了。虽然从“简单问答”到真正顺畅的交流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但西尔维娅毫无怨言，哪怕忒嘉拉在最初时只能发出一些短短的音节，都已足以引起她狂热的期待。 他们三个都已完整地读过文件，并听叶沐详细说了一遍心下的打算。正因这个打算，寂静在四人间弥漫开来，过了不知多久，总之是晨曦的霞光已经在山涧冒头的时候，亚伦才终于开口：“领主大人。” “但我希望您明白在做什么——或者说，我希望您至少想清楚，这其中存在怎样的风险。” “是的。”亚伦颔首，他定定地看着叶沐，脸上写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这种神情让他不怒自威，叶沐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在面对一位严厉的老师，好在他的语气还是和气的，“所以我希望您务必慎重。如果说得自私一点的话，其实，领主大人——您就算假装从未发觉这种战胜魔龙的可能性也毫无问题。维克斯将军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建议未被采纳就去向西尔维娅告状，事实上，将士们根本就不清楚这项任务其实来自于王城。” 亚伦的话听起来自私之至，但她明白，他是真的在设身处地地为她和这片领地着想才会这么说的。 政治斗争从来不比沙场温柔。 如果她的军队再在这里出现什么问题…… 这种结果，叶沐是害怕的。 可她始终想做正确的事。 而现在，他们经过反复验证、试错，理性推断这个计划可行，做了有可能成功，不做就只能眼看着魔龙继续摧毁一个个村镇……让她坐视不理，她所承受的压力不亚于前面那种情况。 她侧首看向亚伦，一字一顿地道：“亚伦，不可否认的一点是——假如维克斯将军的推测是对的，那么在如今的王国里，也只有我的军队能达成这一切了吧……最多再加上一个赫尔波？” 旁边的阿谢尔也不由失笑，摇摇头，目光注视着叶沐，话却是在对亚伦说：“她什么都想到了，我想，您大概是劝不住她了。” 在这种推断里，参战的士兵不能使用可可制品克服负面情绪，那就需要像亚伦他们一样无畏。可是能像圣光辉骑士团成员那样无畏的人注定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都是平凡的，而平凡者注定拥有平凡的情绪。 除非他们有值得守护的东西。 想达成这一点，寄希望于叶沐与赫尔波之外的任何一个领主，都是做梦！ 想想看，如果一个人参了军，不论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本就会与家人聚少离多。然后难得回一趟家，发现祖父母因为交不上税被打死了、父母重病缠身、弟弟妹妹在贵族的威逼利诱下卖身成了奴隶，再过分一点的，或许连房子都已被拆毁，一家人过得流离失所…… 人可以有梦想，但不能胡思乱想啊！ 因为赫尔波这个人吧…… 他似乎梦想当一个被领民们交口称赞的“仁君”，因此从最初拥有领地开始，他就在逐步解散军队，让将士们解甲归田。和他的这种操作相比，一直追求和平发展的叶沐都算穷兵黩武的了。 可叶沐在想：哥，你这全员都岁月静好去了，等需要有人冲锋陷阵的时候，你咋办呢？！ 当赫尔波被排除在外，再想这个事——叶沐：嘿嘿，原来真的只有我能干啊！ “好吧，领主大人。”亚伦终是舒气，见叶沐想得明白又态度坚定，他不再有其他顾虑，只说，“我和以撒、阿谢尔会去跟维克斯将军面谈一下……” 三人都是一愣，紧随而至的是如出一辙的不可置信，阿谢尔惊道：“什么？！” “……”阿谢尔窒息，他一时不能、也不敢设想这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僵硬地看向以撒，寄希望于他能劝一劝叶沐。 阿谢尔没办法了，滞了滞，只好妥协：“那我……等天亮之后就请维克斯将军过来。” 三个小时后，当维克斯将军起床的时候，达蒙公爵也正走进王城郊外的宅院，与塞德安亲王共进早餐。 这种沉默最终持续到了早餐结束，塞德安亲王放下餐具，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终于开口：“老实说。” 塞德安亲王道：“我并不在乎你们之间的矛盾——你知道我的，我从来不在乎权力，否则也不会被西尔维娅压制这么多年。” 倘若真的不在乎，也就不存在什么“压制”了。 塞德安亲王长声叹息：“可我不能不在意我的儿子。瓦伦丁，那是我的第一个孩子，虽然是私生子，但他为我带来了很多幸福和快乐。听到他惨死的消息，我几天几夜都没睡着，尤其是……尤其是那些细节……” 比起方才的开场白，这番陈词倒是情真意切多了。他想起自己初为人父的喜悦，至今不敢相信瓦伦丁真的已经离开人间，而且是惨死在一片陌生的领地上。 塞德安亲王当时险些晕厥过去，不过他对达蒙公爵与那位领主之间的纷争有所耳闻，因此没有轻信达蒙公爵的话，而是派人前往那片领地上多方打听……最终印证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达蒙公爵也不免唏嘘：“殿下节哀！我完全理解您的伤痛，如果我的儿子这样死去……我也绝不会原谅凶手的。所以，您看，那个领主就是个魔鬼，如果我们坐视不理，下一个‘瓦伦丁’可能就是我、甚至是您本人了。” 达蒙公爵适时道：“那么，我们就要统一战线了。” “很简单，殿下。”达蒙公爵道，“在这件事上，我们不能再烦国王陛下了，但也决不能再任由西尔维娅呼风唤雨。我们要让他被所有人口诛笔伐，如果有可能，最好再争取到几位继承人为我们说话。总之，这个人必须从领主的位子上滚下来！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