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悠久的贵族看不上所谓的“新贵”,与王室沾亲的大贵族又要更高贵一些,至于凭自己的财力购买了地皮然后逐渐发展受封爵位的,则出于鄙视链的最底端。 ——最近其实有传言说那片新领地的领主已然受封了爵位,但其他领主、贵族们都没有过多的打听。这并不是出于什么礼貌或矜持,而是他们根本不在意这种新贵族,就算知道他究竟是谁,也不想在宴席、舞会之类的事情上邀请他,因此与其去打听还不如彻底的装傻充愣更能维持体面。 因为哪怕是在“鄙视链底端”的新贵族,也比平民过得要好太多。 现在菲伊子爵领地上这些蠢蠢欲动的野心家们,就有很多已经为自己做好了大致的计划——首先,他们要夺下领地。可以只是一部分,但也必须是在领土面积和人数上都很能看得过眼的“一部分”,这样才有可能让王城认可他们,为他们进行加封。 第三种操作最考验人们不要脸的程度,但也最容易做到——那就是先从历史书上找一个小贵族,这个小贵族可以从姓氏到关系上都和他们没有一丁点相干。只有一个特殊要求:那就是在历史上的记载不能太多。 这样的历史人物留下的杜撰空间极大,他们可以尽情地为其编造传奇经历,让他成为自己的祖先。然后再写这个家族因为各种阴差阳错的原因走向没落,直到这一代,终于重新得到了王城的认可! 这也很容易做到,因为这些老牌贵族看似不染凡尘,但历经岁月沉浮后,徒有个空壳爵位实际上穷得叮当响的大有人在。 ……因此,现在对菲伊子爵领地上那些小有野心的人们来说,走上人生巅峰的路径已经清晰地摆在眼前了。这个“巅峰”的诱惑实在太大,即便失败意味着死,也值得放手一搏。 奇亚娜小镇一号居民区。 然后,他关好窗子、严严实实地拉上了窗帘。 他走到餐桌前将饭和菜放下,冷静地坐定,之后端起那碗饭,面无表情地将它倒进份【黄焖鸡】里。 以撒将搅拌的过程做得十分虔诚,在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分毫的表情变化,连呼吸也被放缓。每一分每一秒,他的视线都密切观察着面前的每一颗饭粒,尽量确保它们都被拌开、都被均匀地沾染上棕褐色的汤汁。 以撒对此心满意足,拿起银匙,开始就餐。在第一口饭被送进嘴里的时候,他心头还是涌起了一阵抗拒,不过在美妙的味道触及味蕾的一刹,这种抗拒就完全烟消云散了。 以撒心情复杂。 他听她说这些的时候,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忍无可忍。 然后,他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此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对欲望还算克制,包括“食欲”,他都克制得很好。 可最近……他每天都去夜幕餐厅“按时报到”,不仅报到,还每天都厚着脸皮跟叶沐点菜。从【黄焖鸡】到【土豆红烧肉】到【家常小炒肉】,很多适合拌饭的菜品最近都被他点过名。 这让他自在了不少,他很是感谢…… 餐具被系统刷新掉,他重重地松了口气,心情依旧沉浸在美味之中。 几个小时后,夜深了。 即将见到的人让他有些紧张,也让他胡思乱想了很多人和事,包括二十多年的成长经历,包括那座奢华的王宫,也包括记忆中那位面容已有些模糊的母亲。 他出现在一座陌生又熟悉的石屋里。墙壁很高,少说也有十几米,四壁和地面上都雕刻着花纹,从布局到花纹,一切都是轴对称的。 而如果真的有那种不长眼的入侵者……也的确会被封死在此处。 至于其他人,就算凭借高强的魔法硬闯进来,也很难活着走出去。 正中央的地面上有一幅用碎瓷砖拼成的图画,图画是圆形的,画中是两个女人的半身像。 以撒在画中蹲下身,在复杂且毫无规律的碎砖中先后按下几块,圆盘开始转动,继而缓缓沉向地底。后,圆盘在更深一层的空间里稳住。这里安静得可怕,没有一丁点声响。 借着这一点微弱的光芒,以撒得以看到些许空气中漂浮的灰尘,然后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那位女士。 但在她抚弄的过程中,水晶球里的一些黑雾在缓慢地变淡、消散。 以撒走到离她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停住脚,颔首以示恭敬:“老师还是像从前一样忧国忧民。” 好一阵死寂。 “你真的知道吗!”西尔维娅猛然转过身,她情绪有些激动,连那水晶球也顾不上了。 西尔维娅疾步踱向以撒的方向,在漆黑与安静里,她的话语字字掷地有声:“你的母亲选择我与亚伦成为你的老师!她希望你能继承她的魔法能力、你父亲的温和、亚伦的勇敢,以及我的责任心——现在,让我看看,我可真不是个好老师,只有我辜负了她的嘱托!” 以撒重新陷入沉默,西尔维娅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可你呢?你不和任何人商量、甚至不打一声招呼,就那样悄悄地离开了!你觉得这是你应该做的事情吗——无论那些贵族何等过分,你觉得这是你应该做的事情吗!” 西尔维娅的愤怒因他这句话平息了一些,她不再那样咄咄逼人,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长叹和深深的无力:“我已经不年轻了,斯卡。”她转过身,一步步回到那个悬浮的水晶球面前,重新抬起手,施放魔法,“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法力已经变得大不如前,以后还会越来越虚弱。这件事……我还能坚持多久呢?可这是你母亲毕生的心血,我不能不做。” “虽然表面上看,你的父亲懦弱无能,而你胸怀大志,可你的‘大志’总是过于理想化——站在国王的角度,很难说这两个特质哪个更糟糕。” “斯卡啊……你觉得现在的王国,还能再经历这样一位国君吗?” 法术光球将那水晶球完全照亮,以撒得以看到它的全貌。整个球体里都是浓重的灰黑色烟雾,翻滚着、盘悬着,莫名让人作呕。 以撒走向那个水晶球。离得稍远的时候,里面的黑雾只是让人不适,但当他走得足够近,这个水晶球就显得太大了,充斥其中的黑烟带来一种压迫感,他仰头望着它,心里多少滋生出一点畏惧。 “斯卡——请您就当他死了吧,就当那个冲动、幼稚、做事不计后果的王储死了。” “现在的我,真的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以撒的目光离开水晶球,郑重地看向西尔维娅,“母亲所珍重的一切不会毁在我手里的,更不会毁在多里安手里。她的心愿,我会帮她完成,但我需要您信任我,我需要您帮我。” “很抱歉,我暂时不能解释太多。”以撒含歉低了低头,“请您先帮助我一次,我保证这件事不会让您失望。等到事情结束,这些黑雾应该会暂时减淡不少,虽然这并不能改变根本,也并不意味着它们不会重新滋生出来,但我想……至少可以让您恢复一下气力。” “我想请您利用您在大魔法师之间的人脉散播消息。”以撒抿唇,“让大家知道【幽影林谷】深处暗藏数件高级法器,推测是老菲伊子爵当年征战时不慎遗留的,每一件都是稀世珍品。” “只有您能做到这件事,老师!”以撒紧紧握住她的手,神情恳切之至,“只有您能监控到这些法器带来的法术波动,只有您能让人们相信这一切。” 打仗么亲? 他天生和母亲更像,和父亲总不太亲近,可母亲离世又太早。 所以,“对长辈恶作剧”这种事在以撒的童年几乎没发生过,少有的例外差不多都发生在西尔维娅和亚伦这两位老师身上。 是以现在,当以撒面对西尔维娅的一脸错愕,一种久违的恶作剧冲动突然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