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赵以孚心头大为敞亮,随之画笔泼洒,一条条线段就这么被快速勾勒了出来。
画卷上呈现出一种烟雨朦胧中的昏黄感觉。
一下自己就有了一种记忆的质感,又仿佛这画卷是一块铜镜一般。
这对于赵以孚来说就是上了底色。
而后一个淑女的轮廓被清晰地描绘了出来,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就是周清昭。
但是周肃又一下认出了这不是如今的闺女,而是一年前那个多愁善感的少女。
他惊讶地眨了眨眼,没想到赵以孚如今只是简单的几笔描绘,将人物轮廓才描绘出来就已经能够表达出人物的气质质感了。
不得了,这画技可以说已经是自成一道了。
不,画技还有瑕疵,毕竟赵以孚才多大年纪,甚至可以说单论画技的提升空间还有很多。
可是他在表达上已经有了‘道’的影子。
这一点让周肃感到分外惊喜,忍不住就呼唤了自己的老友过来,一起欣赏弟子的进境。
梁中直的阴神悄然显现,依依歪头撇了一眼就没有什么反应了。
而梁中直的阴神也是目光熠熠地看着作画中的赵以孚,看着那精致而极有质感的人物出现在那铜镜一般底色的画卷上。
赵以孚的构图十分特殊,周清昭人像的周围都是模糊处理的。
虽然能够看得出身边有丫鬟跟着,周围还有熟悉的墨州城街道。
可是那丫鬟甚至都不配有脸,而周围的街道景物也都是朦朦胧胧仿佛在迷雾之中。
唯有主体人物被突出了出来。
这是一幅不同于当前传统技法的人像画,但却偏偏让人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赵以孚要表达的意思:曾经的那个少女!
当完成了这幅画之后,赵以孚这一次却是很认真地在画卷右下角落款:【忆昔年墨州城内见清昭师妹历历在目,念师妹志向远大,兄得一良句赠予师妹。芳华待灼行而不辍,砥砺深耕未来可期。】
写完这段字,他才盖上自己的‘信字章’。
如此放下笔墨,才扭头看向了身边的一个阳神一个阴神,稍稍一顿后连忙一揖到底:“师父,您怎么来了?”
梁中直微笑着看向赵以孚,说:“君信,你的画道,为师看到了,为师甚是欣慰啊。”
赵以孚闻言则是赧然道:“弟子知道还有许多不足之处,能到如今也皆是取巧罢了。”
周肃在旁边已经小心地卷起那画卷,然后道:“这怎是取巧?如此触动人心的画,我已经能料到小女见到后会多么激动了。”
梁中直则是忽然有了兴趣道:“既然你说取巧,不如说说你是如何取巧的?”
赵以孚茫然,他说:“我所行之事,其实就是为需要之人量身定制而已,弟子固然是画技拙劣,但若是只为了取悦所需之人,则弟子私以为已经够了。”
梁中直听了若有所悟,他说:“若是以前,为师必然说你这不是正道。可是如今却不能了,毕竟你走出了你的画道。”
“的确,我等习画、作画不知何时已经慢慢变得颇为功利,越来越多的都是在琢磨如何取悦更多的人。”
“殊不知我等习画之处,那份发自内心的喜爱,其实是为了取悦自己!”
梁中直忽然间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道:“是了,我画技已经打磨到了巅峰,甚至画圣那边都无法有更多在画技上的指点了。”
“可我始终觉得自己欠缺了什么,无法走出那最后一步……原来,是少了这取悦自己的一步啊!”
梁中直叹息着对着赵以孚点点头。
然后一言不发地消失了。
周肃见状则是‘呵呵’笑着道:“看起来你这师父终于要有所悟了,只是这一下,收你这徒弟就不亏。”
赵以孚哭笑不得,但还是衷心祝愿师父能够悟出来什么。
其实他自己的所谓‘画道’与梁中直方才领悟的‘取悦自己’完全不一样。
他对作画其实没那么喜爱,一直都是将之当成一项工具而已。
一项用来连接自己与他人的工具。
他发现许多时候语言作为交流的载体其实很容易出差错,但这时候只要有一幅画在这里,对方就能懂得他想表达的,甚至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写意画就是画者肆意的表达。
工笔画则是画者精细的表达。
赵以孚认为,他的画是绅士的表达。
收拾好了笔墨,他抱起依依轻轻揉着它的脑袋。
禺州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就不该是他思考的事情了。
毕竟,禺州的知州还活着呢!
没错那位程大人还活着,这可真是件万幸之事。
至少赵以孚可以甩锅了。
……
另一边,周肃以阳神之神通携带着赵以孚的画返回自家大营。
他拿起赵以孚的那幅被命名为‘韶华’的画就去了自己闺女的营帐。
而在周清昭的营帐中,她正独自一人整理甲胄。
她的丫鬟没有跟来,因为那丫鬟只是嘴上厉害其实吃不了军营之苦。
而她如今十分寂寥。
原本与赵香玉在军营中结伴还很高兴,可是现在渐渐地有些不是滋味了。
她只能一遍遍地整理自己这身红色的甲衣,当初心中的志向还在,只是多了一份对自己的怀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周肃在门外说到:“清昭,在休息吗?”
周清昭连忙放下手中甲衣,道:“父亲,我在休息。”
意思是,现在她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周肃暗叹女儿大了就是心思多。
不过好在他有杀手锏。
他说:“清昭,为父来找你只是想要跟你说一声,你那君信兄长给你送了样东西来,你想看看吗?”
清昭闻言连忙起身跑了出来道:“兄长的信?”
周肃道:“不是信,他画了幅画送你。”
周清昭闻言大为雀跃道:“兄长赠画?快些拿来!”
周肃有些吃味了,怎么好像他在闺女这里还没那臭小子吃得开啊?
不过他还是记着自己的目的,将那卷画递了过去道:“给你。”
说着他就想要一起进去。
然而周清昭一把夺过了画却将他给推出了门道:“女儿要欣赏兄长的画了,爹爹莫要打扰。”
周肃气愤地摸了摸鼻子,无奈回到自己营房,随后却又忍不住阳神出窍了……偷瞄自家闺女不算偷窥吧?
然而他的阳神在周清昭的营帐外逛了一圈又回来了,他觉得其实没有那个必要了。赵以孚作画的时候他全程都在旁边看着,他非常清楚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规劝了。
果不其然,次日一早再看见周清昭的时候,她已经变得神采奕奕并且充满了自信。
……
次日一早,赵以孚正拔营返回自己峰林县。
程知州还活得好好的,那自然是有人收拾烂摊子。
至于说自己的功劳是否会被黑掉?
哈哈,想多了,毕竟皇帝全程看直播呢!
不过他在路上,忽然看到旁边有个若隐若现的光影。
随之无奈地以神念传声:“恩师,您怎么这时候来找我?可是有急事?”
周肃阳神隐匿了自身,他不愿意的话除了赵以孚便没人能看得到。
他说:“给你,这是清昭给你回信,自己看过就好,不用回了。”
这老父亲好像在防备着什么。
赵以孚莞尔,他结果信笺毫不避讳地当场打开,匆匆一眼之后干脆将之摊开道:“是不用回了。”
周肃阳神不受控地看了过去,就见这信纸上写着:多谢兄长的画,让小妹看到了自己这些时日来的进步。期待与兄长的下次相见,定然让兄见到更出色的清昭。
周肃见了神色温和了下来,他说:“清昭能有你这么个兄长,也是一件幸事。”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