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她入住世子府的第一天。
一觉醒来, 下意识去摸晨跑用的便服, 却摸到一片空的苏小昭怔了怔,终于想起了这个事实。
“阿影?”她拥簇着被子坐起,立即提声唤道。
房门外响起“笃笃”两声,示意守在门外。
“吹雪姑娘可是起身了?”外面有婢女听到动静,脚步窸窸窣窣的, 像是要进来为她梳洗打扮。
“我只是醒了,还没有起。”苏小昭后倒翻个身,既然不能晨跑, 不如赖床。
门外端来水盆的几名婢女,闻言进退两难, 说:“世子吩咐, 早膳后有请苏姑娘去前堂。”
苏姑娘嫌弃地挤挤鼻子,摸一把脸上整夜没摘的面具, 才起身踢着鞋说:“那就进来吧。”
婢女们正要入内,影一横步拦在门前,二话不说接过了水盆。为首的婢女一怔,忙道:“这、于礼不……”然而抬头见男子立在阶上, 宽肩窄腰的, 显然是练武之人, 虽戴着黑帷帽不见容貌, 周身却是不为所动的漠然气息。婢女见状低头,暗骂一声武人鲁莽,只好带下人退开。
铜色水盆边沿搭着一方手巾, 热气袅袅上升。影一单手托着,合门转身。梳妆台前,正扭头望来的少女见到他,下巴微抬,心安理得地使唤道:“手巾来——”
说完她转头,将面具小心地向上揭开。
就算这面具薄如蝉翼,戴了一晚上也是憋闷的。还算大影儿体贴,给她争取了一个透透气的机会。
绞干的热腾腾的面巾,被苏姑娘随手一搭脸上。
然后,闷闷的声音自下传来:“看来昨晚的行动还挺顺利嘛。”
影一垂眸:“小姐刚才唤我,便是担心此事?”
“唔……”少女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在热湿的手巾下含糊应着。“打听到了什么吗?”她转而问道。
“昨夜世子屋中灯火通明,与那一位回禀消息的幕僚夜谈至三更,像是在商谈重要之事。”影一淡声说,“世子府守卫森严,属下不敢贸然深入。后来尾随那位幕僚出府,但他未回住处,而是入了京中烟花巷……”他微顿,觉得不该让这种污秽之词入小姐的耳,“我已传信影六,留意他的去向,之后属下会再寻机行事。”
“等什么等?直接捋袖子动手啊。”苏小昭扯下脸上的巾帕,幽幽盯着自家沉默的影卫片刻,忽然问:“不会是因为担心殃及我吧?”
她初来乍到,又亲眼目睹那名幕僚回府禀报,要是幕僚这么快出了事,难保晋斐白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影一摇头:“昨日那人虽提到北番,但晋斐白与北番交手不久,或许只是汇报敌国军情,未必就与影五失踪之事有关。小姐不要多想。”
“就不!”
“你果然,还是嫌弃我碍事了。”苏姑娘目光变为深沉的悲伤,她看向镜中的自己,轻轻抬起手,按在了脸上,“可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明明我苏日天,拥有大乘期修为,是只差半步就成神的男人……可是,到底为什么会一朝变为废柴,沦落到会连累他人的境地呢?”她望向铜镜的目光淡淡的悲凉,淡淡的愤怒,淡淡的倔强。
“……”影一下意识往身旁一瞥——影六不在。
没人镇得住作妖的苏姑娘了。
“属下并非……”
“闭嘴!你到底要把我变得多狼狈你才甘心啊!”苏姑娘连脸带身子一扭,伏在妆台上就抽泣起来,“为什么要顾忌我这个废物呢?本来身为主子,你出了事当然我兜着,兜不住就一起跑路啊,不是很应当的吗?”
影一眉峰微蹙,难得地目露难色,他一时也猜不准小姐的用意,只能顺着说:“可是,小姐似乎对雪狼颇为心喜,费尽心思才进府。”
“大影儿,你过分了。”苏小昭含泪回头,仰起脸看他,“你难道是想让我说出‘当然是你重要啊’这种可恶的话吗?怎么可能,想不到你也是这种恃宠而骄的影卫。”
“属下没有。”影一语气近乎无奈。
“小姐,想让我怎么做?”
“不要叫我小姐!我只是一个修为全失的废物,一个只能眼睁睁看着手下涉险,自己却无能为力的废物,我不配。”苏姑娘抽泣着捶桌道。
影一心念一动,忽而出声,“小姐是想下次和我一起行动?”
止不住哭的苏姑娘打了个嗝。
“我昨晚传信时,已让影六替小姐准备一套夜行衣。属下答应过小姐的,不会忘记。”影一微不可察地叹气,也罢,将她独自留在这儿,他反而不安心。
房内顿时静了下来。
然后,苏小昭坐正了身子,抬手一抹脸:“不早说。”
※※
“民女吹雪,见过世子。”
堂内,晋斐白搁下兵法书卷,眸光掠向下方屈膝作礼的少女——一席素衣,眉眼低垂,展现出弱质女子的谦卑与顺从。
虽然他知道,这个女子总是喜欢以谦卑的姿态,行不惊人不休之事。
“你昨日,可是私下对秦觅说了什么?”晋斐白问。
苏小昭不解抬眼,见他轻笑了一下,又说:“今日天未亮,他便来府中和我说,要随他的堂兄秦子墨习武,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他本来底子很好,不过后来一直耽于玩乐,加上嫌弃习武枯燥苦累,任秦家家主如何相逼都不肯顺从……想不到,他竟有主动提出习武的一日。”
“哦?那是好事,秦家家主应当很欣慰了。”苏小昭回。
晋斐白端详了她一会,不咸不淡说:“依他的性子,只要他不被人利用,已是最好。”
啧,贵圈就是多疑!
苏小昭低着头,微不可察地一撇嘴。“世子多虑了,秦公子只是力图上进而已。况且,秦公子也不像是一个会轻易被利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