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影二, 你怎么来了?”
听到影一的话, 玄青色衣袍的男子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稍显苍白的面容。上面有一道三寸长的疤痕,从他的脸颊狰狞贯至额际,煞是冷厉。
本来清秀俊郎的青年, 转眼变了一个模样。
男子细长眸子泛出森冷,意味不明地说:“你当然不希望我来。”
他伸手一指苏小昭:“为什么不回影卫部的信?你就任由这个不知来历的孤魂野鬼,强占了小姐的身体, 不管不问了吗?”
影一眉头轻蹙,语气却沉稳依旧, 回:“她不是强占, 此事只是偶然。”
“哼,你当真信她的话?”
“所以你就来试探她?”影一问。
“我传信让你带她回影卫部, 你不愿去,我只好亲自来了。”
“影二!”影一冷然出声。
不同于他跟在小姐身边,影二在影卫部中,负责制作能以假乱真的面具, 供影卫行事。
除此之外, 他的职责还有用严刑拷问敌人。
他要他将人带去影卫部, 目的一目了然。
“你是小姐的第一影卫, 不是她的,难道要护她不成?”影二冷哼道。
他抬起眼,瞥向一旁不知为什么走来走去的苏小昭:“而且, 依我看来,她也不见得,是真的不贪恋小姐的身体。”
男子天生森寒的低沉嗓音,在夜里听来只觉渗人。
至于苏小昭……
她对两人叽叽歪歪的话才不感兴趣。
从听到影一叫破他的身份后,她便了无兴致地扭头,走开,这时正若无其事地来回踱着步——努力将之前挖坑藏银的位置,踩得不着痕迹。
此刻听得他暗讽的话,苏姑娘头一扭,叉着茶壶手,捏着公鸭嗓就开口道:
“喔!我对你的感情一直没有变,只要你还是小昭,只要你还是当年我在墙下接住的女孩……”
“喔!告诉我,你还是我原来的小昭吗……”
重复完他之前的话,“苏小茶壶”脸容皱起,“呃”一声,受不了地吐了吐小舌头。
“这就是你的试探?”
在男子微凝的注视,与影一似笑非笑看来的目光里,她眼神嫌弃又带一点小骄傲:“你该不会是想看到,我对你们的往事感动涕零,受到了内心深处的愧疚与罪恶感的鞭策,忍不住向你坦白一切。然后,在你的震惊难过之下,淌着泪水恳求你原谅我,并安慰你真正的小姐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得了吧,这位影卫大叔,这么尴尬的对话,要我配合不辛苦的啊?”她昂了昂下巴,别开头。
男子森厉的脸色彻底僵滞。
不知是为她的数落,还是为她的称谓。
“……”影一移开视线,若有若无的笑意蔓延在眼角处。
空气里一霎的安静。
苏小昭耸了耸肩,谁让他一副暗沉沉的、久不见天日的后娘脸,还有下巴隐隐的青茬,看起来森冷又显老。
“哼,不管你怀有什么心思,反正到刑房一问便知。”少顷,影二生硬说道。
“就是嘛,术业有专攻,你能明白这一点我就很欣慰了。”苏小昭乐得扭头瞟他。
只要别再当她瞎,在她跟前硬邦邦地背话本子。
“小姐……”影一无奈地抬眼,望向完全不着调的少女,影二是说要严刑拷问她,她怎么还像胜利的孔雀一样乐起来了?
他摇了摇头,又看向脸色阴霾的影二,淡淡说:“影二,你先回去吧。至于小姐的事,我自有分寸。”
看来他是不让他带人回影卫部了。
影二目光沉凝,半晌背过身,说:“你还记得谁是主子就好。”
顿了顿,他又说:“还有,影三已经打探到消息,据称北番二王子耶律丹真的身边,出现了一名通晓神怪之事、甚至能传达死者意志的异士,我已经派影五去查了。”
“耶律丹真?”影一低声说。
之前在北境一战中,被晋斐白领兵击败的将领?
“没错,到时她无论怎样,都要离开。”说完,影二抬脚要走。
“等等。”影一突然出声。
“嗯?”影二转身。
影一静默了一瞬,然后在苏小昭无比期待的挤弄表情里,探手如疾风,倏然掠向他袖里:“无事,借你面具一用。”
没等影二反应过来,袖中便一空,刚放进去的人·皮面具已经被抢劫了,眨眼间,就到了笑颜粲然的少女的手里。
“你!”影二咬牙说了声。
这种巧夺天工、足可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制作起来极不易,每一张都耗费他大半年的心血,而玄非子过世后,当今世上更是只得他拥有这门手艺,还真当他制作的面具是大白菜?
“呀,谢过影卫大叔,等下次我去探望影卫部就还你!”
不顾影二难看的面色,苏小昭熟练地把面具往怀里一揣,飞也似的开溜了。
※※
难得的书院休沐日,秦觅却憋了一肚子的气。
都怪苏家那疯丫头多事,自作主张将那苏吹雪的曲子,给他一股脑讲完了,害得他泄气无比不说,这下子连找他同桌崔铁花外出的理由都没有了。
其实,秦家也不是非拉拢那人不可,只是两人关系若能近些,总归是他爹喜闻乐见的事。
秦觅正值心烦,此时书僮却进门禀报道:“公子,崔家大公子来了,正在前院亭子候着公子。”
秦觅顿时精神一醒,举步生风地走出门。
“我说铁花,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秦觅咧笑地走近亭子。
石桌前的青衣男子搁下茶杯,声音温淡:“你上次不是说,要去茶楼听曲吗?”
“是这么说没错,难道你也打算去了?”
秦觅大步迈入亭中,坐下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嗯。”男子应声。
手一抖,茶水险些溅出茶杯,秦觅忙放下茶壶,惊异地端详着眼前的男子:“铁花,你是说真的吗?”
“怎么,你不想去了?”男子掀眼问。
“去去去!当然去!”秦觅当即站起身,“我就是好奇,你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之前不是任他磨破嘴皮子都没用吗?
况且,他这同桌也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人,少有踏足歌舞之地。
青衣男子淡淡一笑,点头道:“昨晚偶然看了一场戏,便有了兴致,想到或许多看些有趣的戏,也并非坏事。”
“看什么戏?那茶楼里的歌姬是唱曲,又不是唱戏的。”秦觅诧异道。
“差不多吧。”男子平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