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众中午去食堂吃饭。 他看到秦橙也慢慢悠悠拎起了书包朝校门外走去。也是,毕竟秦橙这么受欢迎的人,一定不缺人和她出去玩。他这样想着,一边拿筷子夹起土豆丝放入口中。 他忽然想到此时此刻,她也许正走过一间服装店的门口,也许正穿着裙子站在落地镜前转圈,欣赏裙摆落下的弧线。也许她正从店员的手里接过珍珠n茶,也许此时此刻,她也在望着落下的树影。 与那些只会傻傻追着她送情书送巧克力献殷勤的男生不同。他对秦橙毫无兴趣,研究她,只是为了保全自己而已。 这样也能睡着么?座椅那么窄,她一只腿已经落在地上,裙摆下透出半截小腿。好像一翻身,她整个人都要栽在地上。 何众还在想趁她发现自己之前赶紧离开,此刻来不及多想,径直跪下来向前伸出双手接住她—— 离得太近了。她几乎能看清何众额边的汗珠,正沿着紧紧贴住他脸颊的额发滚落下来,“啪”一声摔在地上。 何众深深看了她一眼,拿手背抹了抹脸上的灰,一声不吭地拎起书包坐到另一边。 长跑不会划分内外圈的。所有人都站在一条线上,站在外圈的总要吃亏些。何众看着其他人都挨挨挤挤站到了最里面,他没等老师指挥,沿着跑道线走到外圈。 何众并不着急。他差不多保持在中流水平,不紧不慢地跟着跑。距离弯道有一段距离,现在切入并无意义。 长跑会渐渐将人流拉远,等到第二圈时,第一名与最后一名已经错开整整半圈。何众始终混迹在中流,没有落后,也并不拔尖。 经过下个弯道,正是靠近看台一侧的长直线。因为是最难的项目,各班同学都汇聚在跑道边加油呼喊,不乏有甚者,g脆跟着跑了起来。 没人给他欢呼。他不在乎,又超过一个人。 一个、两个、两圈之后,随着他慢慢提速,眼前的目标越来越少。他自诩要b这些从小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身t素质好得多,又年长两岁,总不至于连这些小毛头都跑不过,之前是他有意谦让,要认真起来,没人跑得过他。 那人是校田径队的,二级运动员。虽然不是长跑运动员,但其t力也b其他学生好得多,他全程领跑,毫未减速。 要跑就要跑到第一名。 模糊的声音透过风声传到他的耳朵里。他诧异地转头望去,竟然真有人真情实意地为他呼喊。 其实何众从来没跑过这么长的路,他想加速缩短与第一名的距离,却发现双腿酸痛,呼入的每一口空气都像刀般划开他的喉咙。不要说加速,现在不被后面的人超过也许才是重点。 意识昏沉间,他几乎只靠本能迈步。蜂鸣般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第一名该是他的。消失的那张数学试卷一定是因为他考了满分。第一名为什么不是他?前面那个二级运动员真有那么不可超越吗?这一切都该是他的,学校里那个最漂亮的nv生也应该是他的—————————— 他终于清醒过来。 只不过是一时脑热。他竟然真的要在这种事情上做无用功。 何众向身后望了一眼。那个气喘如牛的男生竟然发力,大有要超越他之势。何众再怎么样也不愿意在这时候被人超过,他顾不得多想,咬紧牙关闭上双眼,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朝着终点线撞去。 何众尚未从缺氧的g渴感中缓解过来,头晕目眩间,一瓶冰冷透骨的矿泉水从他头顶淋下,浸透了整个上半身,激得他一瞬清醒。他茫然地抬头,从千万个斑驳的水珠中,看清秦橙明晰漂亮的脸上的轻蔑笑意。nv生将奖牌挂在他脖子上,将奖状递到何众手里时,他都浑然不觉。 直至最后所有人陆陆续续散场,运动会结束,他在c场上做完最后一道题,合上书页放进书包。 天朗气清,正值秋日来临之际,只有一点寒意,此刻夕yan西下,还不算太冷。何众穿上放在一边的薄外套,拎着书包走下看台往外走去。 教室的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何众走进去,就发现熟悉的位子上坐着一个人。 “运动会结束了。你不回去吗?”何众走到她旁边说,将书包放在桌上,“马上要天黑了。”他补了一句。 何众看了她一会。忽然也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练习簿来坐下开始写。 何众放下笔看着她。他看得太认真,连秦橙的声音都渐渐低了下去:“看着我g嘛不就是浇了你点水” 他按动圆珠笔的按钮,头也不抬地写起来。 她为了看清字,凑得离何众很近。何众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他把作业和笔递给秦橙,“不信你自己写一行试试。” 她抬头瞟了一眼,哼了一声,照着写了。 何众拿过来看了一眼。确实工整许多,至少看得懂写的是什么字了。秦橙的字连同她本人一样矛盾,大部分时间都歪歪扭扭的,但何众对着她的笔迹描写时,又发现顿是顿挫是挫,有起笔有落笔,好像练过毛笔字似的。 秦橙反而坐不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何众还能老老实实坐回去写题,哪怕是在替她写作业。她翻来覆去半天,忍不住拿笔尖戳他胳膊:“你这么晚回家没事?你父母不问你?” 秦橙也愣了。何众将胳膊举到眼前,拽过那块布料查看,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秦橙跑掉了。天刚刚黑,教室还没来得及开灯,一片昏暗。何众坐在教室里,0了0他的眉心。 好大的脾气。明明是她先拿水笔戳自己,怎么错的人还成他了? 另一方面他又不喜欢秦橙,g嘛没事找她讲话? 为首者一拳打在他脸上:“装什么装?!” “小公主不是泼了他一头水吗?”有人嬉笑着说,“就这还没给他浇清醒呢!哥几个得再给他来点!” 从那天开始,何众遭受的待遇,从一开始的冷待,被绊倒、丢东西和推翻桌子以外,还有经常教室后排,那只装满脏水的水桶。 始作俑者笑嘻嘻地放下桶看着他:“不好意思啊,没拎稳。” 她的脚步只顿了一秒钟。“让让。”她推开挡路的所有人,包括何众,目不斜视地走到位子上坐下。 第二天秦橙来得b以往早,至少在交作业之前就来了。 他今天没把头发梳得太整齐,站在她面前,将作业递到她手里的时候,头歪了一点。额发散开露出一寸左右的伤口,正好在他左边额角上。 何众透过镜片,看见自己淤肿的手指捏住了桌角,唯觉刺痛也不肯放开。 用人白天已经来打扫整理过。他把书包放到座椅上,坐下来,将胳膊支到桌子上。 镜面擦g。他对着镜子蘸着碘伏,沿着伤口摁下去。 对方来的人越来越多。下手也b以往要狠,以往还只是简单的推搡踢打,现在已经见血。虽然是些小伤……但累计下去,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他是私生子配不上秦橙也好,说他痴心妄想也罢,警告他离秦橙远点,可是他们不也是一样的献殷勤?反而他才是那个被秦橙没事就刁难欺 他放下棉球。 哥哥。都什么年代了,还ga0娃娃亲这一套呢?真恶心。 “橙橙回来啦?”秦橙一进门,就看到客厅主位上坐着的中年男人。 淡粉se的缎带被扯开,散落在地上。礼盒包装被揭开,明亮的灯光照亮了里面的礼物。 “我们家橙橙最配粉se了。银se老气,不合适你穿。”他0了0秦橙的右肩,露出一个宽和的笑容,“怎么样,我的小公主?喜欢你的水晶鞋吗。” 一只手不知何时搭上了她的另一边肩膀。秦欢凑近她,温声说:“别怕,我会扶着你的。” 秦橙站在二人中间。她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转过脸对着秦父露出一个乖顺的笑容:“谢谢伯父,我很喜欢。” “是呀橙橙。”秦欢00她的头顶,“等你嫁给我,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他眼中的宠溺和偏ai不言而喻。 下课铃声响起后,她刚要翻出去,就被何众一把按住了手。 “我今天去交作业。”他低声说,“老师问是不是我帮你写的。怎么办?” 秦橙也愣了一下:“你怎么和老师说的啊?” 秦橙一下子就泄了气。她摔回座位上,烦躁地抓抓头,看见旁边闷葫芦似的何众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推了他一把:“都怪你!” 午休铃刚响,何众就扯了扯她的毛衣袖,“走吧。”他好像怕被同学发现一样,始终没敢抬头看她一眼。 午休刚刚开始,全班都盯着他们。走出教室前的一刻,何众忽然扶住门框,回头看了一眼,扯了扯嘴角。 她穿着制服鞋,踩在大理石地上“嗒嗒”作响。等走到拐角处,秦橙忽然不动了。 何众还站在她身后一阶,见她突然发话,有点反应不过来,愣愣地问她:“什么……啊!” 何众被她推得踉踉跄跄,往前跑了好几步才脱离她的魔爪。 秦橙抱着手站在他旁边:“怎么回事?”何众当着她的面又推了两下门,纹丝不动。 老师当然不在。他早上就听见她打电话说中午要回去接孩子……午休前就走了,那时门就是锁上的。 “可是万一老师来了没看到我们,会不会更生气?”他语气里带了几分循循善诱,视线沿着她垂落的手指一路往上。 一生都只能仰人鼻息吧?依赖她那个养兄,年龄到了就嫁给对方,一辈子生儿育nv安心当只金丝雀…… 胆子也小。看起来咋咋唬唬的,其实本质上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nv孩,只要轻轻一伸手就…… “这样。旁边有空教室,你先去睡一会。我在这里等老师,她来了我叫你好吗?” 他推开教室的门。 他把门关上。关门的声音很重,秦橙这才猛然惊觉抬起头:“老师呢?” 秦橙靠在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没事?没找我麻烦就好。那我回去睡——” 一阵y冷的感觉袭来。秦橙几乎是下意识般甩开他的手:“g什么!别动手动脚的!” “你把我叫到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个?”秦橙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什么老师找她,全是这家伙胡编的!她一把推到何众身上:“神经病啊你!敢骗我!” 他忽然意识到此刻他正处于一种绝对的权力地位。眼前的少nv只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小nv孩,这里是顶层的空教室,即使不是午休时间也少有人来—— 眼前的秦橙显然还余怒未消,见何众纹丝不动,她g脆直接一拳锤了上去。“针对你?!就凭你,还值得本小姐特意针对?” “呸!你懂个p!老娘可是出身……”她说到一半忽然气得咬牙 “弄si我?!你不就是要去找你那个养兄找他撒娇卖乖……” 何众下意识0了0他被扇的那边侧脸。他扶着脸,缓缓抬头看向秦橙。 被他这样盯着,秦橙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口水。她完全是气急了之下的下意识反应,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下手有多重。 冷冷的。怨毒的。像毒蛇吐着信子,缠上她的脖颈。 像天真无邪的nv孩,拉着母亲的衣袖,一掷千金将他从水晶柜中买下,给他换上手工定制的jg巧服装,日夜摆在床头迷恋。却不知她风度翩翩的白马王子,从一开始,就是会在午夜少nv的混蛋。 今天放学他走了小路,才发现的。何众刚刚屏息从假山石的缝隙间钻过,忽然草丛一阵翕动,一只毛发茸长的白猫出现在他面前。 他走过去。试探x地0了0它背上的毛发。猫没有动静,似是毫不在乎一般任由他抚0。 何众0了半天,感觉够了,刚要收手离开,白猫却忽然喵喵叫了两声,打起滚来。一边打滚,一边对着他露出自己粉nengneng的肚皮。 一瞬间三道刺目的血痕就出现在他的手背上。白猫嗷的一声钻回草丛里消失了,何众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他才从那种痛觉回过神来。 班里哄堂大笑,老师拿书拍了三下讲台才静下来。他转头去找自己的椅子,一转眼就看到那双熟悉的制服鞋,白se丝袜包裹的脚踝,正g着他座椅的凳腿。 他一声不吭地站起来,翻开书。老师不解地问他:“你为什么站着?” 老师也懒得多管闲事,摆摆手示意随他去,继续上课了。 她也真是不嫌累。何众双手把住椅背,厉声喝了她一句:“给我!”他用力拉了一下,秦橙没想到他会用力,铁质凳腿一下子磕着脚踝,她顿时惊呼一声,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秦橙这一声喊得全班都听见了。立马有好事者围过来,见此状况大惊失se:“何众你居然欺负nv生!”为首的男生立刻指着他喊:“你都把人家欺负哭了!” 旁边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学生越围越多,大有说他欺负nv生,要一人一口唾沫淹si他之势。秦橙呢,捂着个脸哭哭啼啼,不知道真哭还是假哭,声音倒是越来越娇。 “就是!我说你啊,不是知道人家哥哥是谁吗?到时候秦橙她哥从高中部来咱班找你,可别怪同学们不替你说话……” 可是他有什么错?明明就是她找自己麻烦结果笨得受伤……他低头看向秦橙别在他椅子中间的那只脚,明明是动一下就能出来的事,她非不肯动。一道浅浅的灰痕印在她g净的白se丝袜上,格外刺眼。 那gu无名火又从他心中冒起。“哎呀何众你道个歉算了,马上上课了老师要来了……”周围人还在怂恿他。 在一片si寂中,他单膝跪在秦橙面前,一只手扶上她的脚踝,另一只手脱下她的制服鞋。他的后背挡住了大半视线,因此,只有何众看得见—— 明明是如此屈辱的场景。他在全班面前向秦橙下跪替她脱鞋,可是只有他知道秦橙正在他手中隐秘地颤抖。 “对不起,弄疼你了。原谅我好吗?” 自那日后,他和秦橙的关系就更加微妙。 上次数学考试,她攥着圆珠笔,写着写着看起来就要把试卷撕了。何众刚好写到右边,他轻轻瞟了一眼秦橙那边,就不着痕迹地将试卷朝她那里推了推。 这样一来,他就写得慢多了。何众写到最后一道题,g脆在草稿纸上抄下来自己写,将试卷推到秦橙那边。等她抄完,他就把自己刚刚在草稿纸上写的誊上去,又把另一张草稿纸递给她。 考试结束他把自己的试卷和秦橙的一起交上去。走上讲台的路上,何众眼角余光瞥见有人在他面前伸出一只脚——他就着狠狠踩了过去。 其实班里也不是所有人都针对他。至少上次的t育委员就待他不错 应该说是和nv生关系都还好。几次三番,他走上去找老师的时候,路途经过的隔壁班nv生总会窃窃私语两句。 何众还在吃意大利面,并没在意,直到一句惊雷般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你有nv朋友吗?” 学姐瞥了他一眼。“听说你总被找麻烦。我可以帮你。”她叉起何众盘中的小番茄放入口中,“当我男朋友吧。” 原来她不ai吃胡萝卜……等等!他本不该心虚,毕竟他和秦橙毫无关系。 人群随着她走来的动作纷纷散开,让出一条道来。秦橙不光是初中部闻名的小公主,高中部也一样有她的名字。 下一秒钟,整整一份咖喱饭浇在他头上。 “我?”秦橙挑了挑眉,“我怎么了?我只是在提醒你而已。”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充耳不闻。无人看到的地方,他的双手在桌下紧握成拳。 从一开始班级内的欺凌。再到走廊上,就会有人无缘无故地把他撞倒,哄笑着跑过去。下楼梯时被人推倒滚下去摔了一次,从此以后他都扶着楼梯靠边下去,他们管他叫老鼠。 他交上去的作业没有发下来。直到放学后,他才在w水桶里找到,上面四个用红笔写的字在泡烂的纸张上已经被晕开。 秦橙虽然讨厌他,但偶尔短暂地和她对视上,秦橙仍旧在笑,她问何众:“你看什么?” 每日翻开书页,肮脏凌乱的字赫然可见。他刚想转头从书包里拿出另一本练习册,忽然被夺走一把撕成两半,摔在脸上。 初中生骂人骂得都不甚熟练,何众闭上眼睛。 旁人像是得了允许一般肆意大声起哄:“那可不是嘛!小公主说得对,这野种就是个废物!”她起身从座位上离开,一瓶水从他头顶径直浇下。 那些人似乎逐渐意识到了他的痛点是什么。他们特意选了秦橙放学出校会经过的地方,在那里等着何众。 因此,当他被踹倒在地上时,秦橙正从楼梯上走下来。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她第一次因为何众停下,站在他面前,皮鞋上的金扣闪闪发亮一尘不染。 秦橙ai美,把校服裙改得b寻常短。一片淡蓝se的棉质布料嵌在中间,有点薄,g勒出形状。 第二天早上,何众第一次这么手忙脚乱地去上学。他把床单扯下来,望着上面的一滩yet呆愣了半天,刚丢进洗衣机里又想到今天白天用人会来打扫卫生,又意识到必须换衣服,内k完全没法穿了——等他把这一切全收拾好,早就过了平常出门的时间。 这也是他第一次迟到。何众站在班门口罚站,秦橙半背着书包从他身边经过,仍旧是那副表情:“好学生也迟到?” 梦中的她坐在课桌上,对自己撩起校服裙摆,缓缓张开雪白柔软的大腿,露出那片白日里他曾见过的淡蓝se布料。一阵同样甜蜜的香气从那处缓缓流露出来,馥郁晦涩,理智告诉他应该离开这里,但另一种yuwang驱使着他跪下来,爬过去,衔住他的至福乐土…… 为什么呢?何众也这样问自己。她再漂亮也算不得“nv人”。更何况她是那么坏,那么恶劣的一个人,依附别人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