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一辆白色大众慢慢开过来，停在乐团门前的街边。打着双闪的白车，梁昳一眼就认出来，是她坐过好多次那一辆。周景元从车上下来，撑开一把藏蓝色的伞，快步奔来。路过门卫室，他指着大楼跟门卫交代什么，梁昳赶紧站到厅前的檐下朝他使劲挥手，顾不得被雨拂面。 风透过针织衫，结结实实扑向梁昳的身体，她打了个喷嚏，忍不住拢住前襟抱紧双臂。周景元余光一落，掀开风衣一把罩住她的肩膀，将人裹了进来。 台阶下汪着水，周景元箍住梁昳的肩膀带她绕开，再踏过浅水，往泊车的街沿去。雨打在伞布上，响起激越的军鼓声，和着心跳。短短数十步，周景元的心神全落在梁昳身上，怀里缩成一团的人跟初印象一样——软软糯糯的，瘦而不嶙峋。 “都湿了。”梁昳心知肚明，怕他受凉，叫他把外套脱下来。 梁昳盯着他：“先把衣服脱了吧。” 一门心思担心他感冒的梁昳闻言，没好气道：“他会想，为什么有人被雨淋透了也闭不上胡说八道的嘴！” 梁昳卸下单肩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包面巾纸，揭开封口贴，抽出一张来，递给周景元：“擦一擦。” 梁昳多看了几眼，不想被误会了。 梁昳被他一打岔，当真好奇起来：“你觉得什么值当？” “我不要你的命。”梁昳摇头。 要什么？梁昳竟然答不出来。 面对林之源开车送她的提议，梁昳想也 没想就拒绝了。 一南一北，根本是两个方向，梁昳自然知道其中的“不方便”。况且，在明知他心意的情况下，梁昳实在做不到心安理得接受对方的好意而无所回馈。既然如此，拒绝单独相处、拒绝释放模糊暧昧的信号是她的原则。 林之源笑了笑，开玩笑：“男朋友？” 梁昳一直想找机会委婉地拒绝，迟迟没有找到机会。这会儿，他毫无预兆地玩笑一句，正好给了她话口。 梁昳抿了抿唇，低头佯装看手机。 本身就是临时顺阶而下的权宜之计，梁昳不料他会追问，没准备，交代不出细节。她略弯了弯唇角，当作回应。 淡而无痕的笑在嘴边转瞬即逝，他甚至来不及听完梁昳跟他说“明天见”就匆匆转身离开了。 “什么？”梁昳回神。 沉默的档口，搁在置物盒里的手机响起来。周景元腾不出手来，让梁昳“帮忙接一下”。 “喂——景元，你去哪儿了？我搞完合同一回头，你人都不见了。” “很紧要的事？” “那我跟二叔不等你了，雨天路滑，你开车小心。”周景文叮嘱一句，挂了电话。 被揭穿的周景元丝毫没有被大哥出卖的窘迫，只是嘴硬：“我从市区回崇新，怎么都算顺路。” 梁昳绝不可能仅仅只有自己一个追求者，这点周景元从一开始就非常笃定。既然他能想到“碰巧路过”的幌子，其他人也可以借由“顺路回家”为自己创造机会。选择与权衡在梁昳，旁人无权干涉也无力左右，周景元这会儿却忍不住“小人得志”的嘴脸，毕竟人坐在自己车上。 坐实后面的那三个字，心照不宣。 周景元迟迟没有等到回答，在红绿灯前踩下刹车的一瞬，转头看梁昳，正好汇上她的视线。 “嗯？”梁昳茫然看他，不知他为什么突然来一句，牛头不对马嘴。此地，决计不是最佳。怕梁昳误会，他转头瞥一眼闪烁的红灯，切切陈情，“我不想人生的重要时刻是在一个倒计时前顶着一个鸡窝头一身湿湿黏黏乱七八糟的。” “就你事儿多。”梁昳揶揄他。到底是临时起意，不占天时地利，她松了神色，抿起嘴角轻轻笑了笑。 落日第一百九十三秒 “一把塞嘴里，一口水一仰头就下去了，有什么难的！” 梁家川也急，但他更心疼，不忍闺女生着病还被冯美茹训吃药，索性出了家门。家属院里的人只要看见梁家川站在楼下叹气就知道梁昳又生病了，梁家丽丽吃药难是出了名的。 直到现在，她想起来，嘴巴里都泛苦。 洗好杯子从厨房出来，手机响了。电话是冯美茹打来的，关心她有没有在降温后及时添衣加被。 “你在做什么？怎么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吃饭了吗？” 冯美茹心细如发，多听两句果然发现了问题：“你是不是感冒了？” “说话瓮声瓮气的，我一听就不对！”冯美茹数落她，“肯定又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从空调房里出来得马上加衣服，这个季节见风就着凉，你自己不注意，我们隔得天远地远的也伸不上手。” “吃药？我还不知道你——喝些没效果的糖水水。” “良药苦口才利于病。” “喝甜药我心情好，更利于康复。” 海城机械厂作为海城数一数二的龙头企业，本地人一直将进入机械厂工作视为捧上了“铁饭碗”。很多职工也希望自己的子女在大学毕业后能够回到厂里，除了福利待遇好以外，现成的人脉关系在，多少都能照应到。撇开早做打算选了对口专业毕业的那部分职工子女不谈，其他人只要不过分挑剔，都能通过内招渠道进厂工作。 梁昳听了冯美茹的抱怨，问她：“妈，你当真愿意我回机械厂吗？” 这么多年，冯美茹总是在自己顾不到女儿的时候唉声叹气，但她也知道：“如果你当初真遂了我们的愿回来，不一定就过得比现在快活。” “你这声音听上去可不是一般感冒啊！”冯美茹又唠叨起来，最后不知怎么，说着说着，她竟然要亲自到遥城去一趟，把梁昳吓一大跳。 “我去给你做几天饭，上次回来，我看你瘦了一大圈。” “那我过来看看你还不行吗？反正我今年的年休假一天都没用呢！”冯美茹自顾自地安排，“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机票，今晚收拾一下，明天就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