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秋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嘟嘟囔囔喊了声“二奶奶。” 小杏又赶忙将桐秋抱了出去,阿桃跟后面将杪悦牵了出去,让两个孩子在外头耍去了。 阿桃惊道:“六小姐憨了,大冬天的怎么把手往冰水池子里伸呢!” 杪悦憨笑道:“我喜欢玩水,但香港的水不冷的。” 杪悦指着桐秋手上的汤婆子说:“你那上头雕的是龙凤呈祥,我这个上头是福星高照,我喜欢你手上的那个,我们换好不好。” 杪悦瞬间变了脸,撅着嘴道:“顾桐秋真小气!” 杪悦更是委屈了,从前她是这个家里最小的孩子,大家都让着她,护着她,更是吃起醋来“我也是孩子呢,你们偏心眼!” 她现在讨厌别人说她是大姑娘,她甚至想,她是被他们拔苗助长一夕长大的。 “悦儿。”他试探性地喊了喊。 越珒见她长大了许多,也不便像小时候一般没有规矩,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悦儿长高了。” 杪悦腼腆一笑,仰着头道:“咿,大哥长胡子了。” 阿桃和王妈笑眯眯地站在旁边看热闹,仿佛用眼睛对他讲,你猜这孩子是谁? 越珒整个的冻在原地,他的喉结很艰涩地滚动了一下,目光始终落在小男孩身上,水蓝色的棉袄,圆圆的脑袋上罩着虎头帽,那眼睛也像虎头帽上的老虎眼睛一般睁得滚圆。 桐秋抬起头来,不认识,茫然地看着他。 爸爸?桐秋扭头寻找,满脸失落。 桐秋摇头,“他不是爸爸。” 阿桃虽疑惑,也还是照做拿了份报纸递过去,果真桐秋顿时改口喊“爸爸。” 王妈讪笑着将其中原委简单说了一遍。 阿桃偷笑道:“大少爷是想问大少奶奶人在哪个屋里头吧,偏还要问他们。” 王妈不敢揶揄,直接指着二楼的一扇窗户道:“都在二太太屋里叙旧呢,二太太先见过孙少爷,高兴得不了,欢欢喜喜看了一会儿,又怕把病气过给孩子,这才叫我们带着出来玩呢。” 阿桃望着他上台阶的背影有些动容,四年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大少爷笑,倒仿佛是沐浴了严冬里的阳光一般,那一身的寒气驱散了大半。 越珒连忙道:“叫过了,非得拿着报纸才肯认我呢,我正寻思着怎么将报纸缝在身上才好。” 他便嬉笑着跟她上了楼,王妈却在一旁念叨:“太太方才就着一碗排骨粥吃了药,那要一吃就犯困,现在已经睡下了。今日太太见了少奶奶和孙少爷别提多高兴了,吓,竟有精神讲那么多的话,平日里说上两三句便要嫌我们烦的,二太太躺下了还交代,叫我们今晚用心做一桌团圆饭嘞,务必将各位太太小姐少奶少爷欢喜吃的菜通通做一遍,只怕为难我们做个满汉全席哩。” 小杏识趣地拉住王妈道:“咱们也快走吧,别碍着大少爷一家三口团聚!” 佣人嬉笑着推搡着退了出去,轻轻将门严严实实带上,朱丹起身在房内故地重游了一圈,诧异道:“这个家居然一点变化也没有。” 说着便踮起脚尖要够着拆下来,越珒一把抓住她的手道:“这是我这些年的精神支柱,我日日夜夜看不见夫人,只靠夫人的留下的笔迹一解相思之苦,怎么说它也是有些功劳的,还请夫人手下留情。” 越珒笑道:“是,这是姆妈的小狗。” 桐秋看着看着忽然摇了摇手指头,转过脸道:“好吓人的小狗。” 桐秋扭着身子又要姆妈抱,闹了一会儿便开始打哈欠。朱丹将他往那柔软的弹簧床上一放,没一会儿便睡着了,奶香的口水流到了枕头上,散发着一股腥甜气。 越珒望着这一幕颇为感动,这些年心里筑起的一块硬壳忽而俱碎,他坐在单人沙发上,这冷而坚硬的沙发,第一次让他感觉温暖而柔软。 她照顾完孩子,从床沿边缓缓起身朝他走来,她亦是轻轻的坐在他的双膝之 他摩挲着她的脸颊,那属于少女的婴儿肥已经消减,摸得到颧骨的骨头,热热的熨帖着他的指腹,一遍一遍,他连指纹螺纹都要被她磨平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些年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心里总在骂,这该死的仗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嗯,我答应你,是死是活都再也不分开了。” 他们相视一笑,无奈在彼此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二太太一高兴便要下床吃饭,小杏搀着她上了桌,满桌的山珍海味也吃不动,独自舀着面前的一盆山药粥,到底是个意思。 三姑爷笑道:“过了年就九岁了,找人算了说她命里缺金,所以取了个周玉鑫。” 众人见状也都笑了。 三小姐道:“你们别看他留洋的,骨子里你比我还迷信呢!说是当时娶我之前,也是找人对过生辰八字的!” 两人一对视,笑着配合道:“我们又没留过洋,自然是对过的。” 旁人不敢言语,二太太轻轻叹了口气,诓他道:“她染的这病说是会传染人的,不得已将她隔在屋里头,你说我们大人染就染吧,不好让孩子们跟着一道受罪的,也不必担心她,菜都各搛了一份单独给她盛上去了的。” 收拾桌子的时候,阿桃瞧那一碗山药粥见了底,高兴的对一旁的陈妈道:“大家都回来了,太太连胃口都好了。” 大家且都是这样认为的,偏到了第二天日出时分,二太太叫了小杏到跟前,把一个雕着龙凤的金匣子和一把小金钥匙一并递给她,交代道:“我屋里的这些东西叫小姐少爷们分了去,偏这一样谁也动不得,这是我留给桐秋的,记住没。” 话音刚落下,二太太便撒手人寰了。 桐秋十岁的时候无意间翻到了这个匣子,捧着下楼去问看报纸的父亲,“阿爸,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桐秋又抱着匣子跑去会客厅问正在打牌的母亲,“姆妈,这里头装着什么?” 朱丹摸了一张红中,掷出去之后方才侧过脸去看他,一见他手上握着的匣子感到一阵恍惚,连忙起身,喊另一位坐着吃茶的刘太太替她,牵着桐秋去屋里头翻钥匙去了。 刘太太问桌上的翠芳,“那匣子是个什么物件?宝贝似的,怎么也不开了叫我们瞧瞧?” “里头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