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喝一口茶,茶水没有先前那么冷,好似被他双手捂热了。
对坐的青年沉默着,没有接话,被光影对半分割的面容细看来,竟有几分憔悴。
从蒙阴到云织这么远,伤又没能痊愈,赶路一定很累。他放下茶杯,双臂跟着放于桌上,问:“你什么时候回去?”要是不急,他等会儿就去请汤县丞的夫人帮忙熬一锅补汤。
“陛下因剑门关遇袭一战,召我进京,要尽快。”顾横之抬眼道:“你能收下吗?”
那只镯子被再度往前送了寸许。
贺今行惊地一下缩回手,藏到桌下握紧了,他才反应过来,低头松开手露出掌心。他以为自己刚刚说清楚了,“横之,别开玩笑。”
“不是玩笑。”顾横之的语气没有改变分毫。
他考虑过后果,也征求了爹娘的同意,和他们约好不插手自己的婚事。
“这件事对我也有好处。”他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要说:“天大的好处。”
“什么?”贺今行愣愣地问,略微睁大的一双眼里写满茫然。
他怎么没有想到什么好处?还是说,他又忽略了什么?
“你不必知道我是为了什么。”顾横之放轻声音,托着手镯的五指合拢些许,“也不用在意我以后是否会后悔。”
就连他自己也无法保证未来,这只能用时间来证明。但比起纠结未来如何,他更不想错过当下。
“因为我知道,我这一辈子,或许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他站起来,“既然贺灵朝一定要成亲,为什么不能是和我?”
贺今行下意识撑着桌角起身,看他稳稳地举着手镯,走过来,然后再一次把它送到自己眼前。
“今行。”顾横之叫他的字,“我心甘情愿。”
别的都不要,只想和你成亲。
两人目光相对,贺今行微微仰着脸,只觉天光忽然黯淡,屋外的寒风都停止吹动。
太郑重了。
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他出生后的十七年里,只要面临这样的场面,就很少会有好的结果。
他不自觉地向后退,然而顾横之按住了他撑在桌上的那只手。
“不可以吗?”
不可以吗?贺今行想,如果对方愿意的话,为什么不可以?他还在担忧什么,犹豫什么?
他看着顾横之上下颤动的睫毛,那对平素很亮的眼瞳背着光,就像横在他们之间的那只墨玉镯。但他心中无端地升起一种肯定——这双眼睛里肯定圈着自己的倒影。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在剑门关那惊鸿一瞥,一个荒谬的猜想在他心里一点点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