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守特意给她炖了个鸡蛋羹,还拿了两片带回来的饼干,宋慧娟顾不得自己,先是把她喂饱要紧,“张嘴,尝尝大哥给你炖的鸡蛋羹。”小明宁犹豫着左看看她手里的小饼干,右看看她面前勺子里的鸡蛋羹,等宋慧娟哄了几句,才张开嘴巴吃了一口。“明宁真乖,再吃一口,”宋慧娟把人揽在怀里,一口喂过,下一口又不张嘴了。陈明实啪的蹦过来,盯着他小妹妹问,“明宁是不是不喜欢吃?”小明宁没有回答,只是还不张嘴。陈明实立刻把嘴巴凑了上去,“明宁不吃二哥吃了?大哥炖的鸡蛋羹可香了,二哥想吃都没给二哥炖,明宁不想吃就给二哥罢?成不?”这法子奏效了,小明宁终于张开了嘴巴,连吃了三大口。等人都吃完了,小明宁的碗里还剩两口,陈庚望见那妇人的饭还原模原样的放在灶台上,起身把人抱了起来。这时,小明宁盯着他极认真的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哭,也没闹,由着面前的人把她抱走。那碗被陈庚望也给端到了案桌上,他并不像那妇人百般哄着,只用勺子挖出一勺,递到她嘴边,“吃完饭看鱼去。”就这么一句话,小明宁就乖乖张开了嘴巴。这事落到他手里,一句话就给解决了。吃完饭,陈庚望披上蓑衣,抱着怀里的人就去了井边,两人站在水缸边上看鱼。宋慧娟没拦,等过了十多分钟吃完饭,她才匆忙走了过去,“进屋罢,下着雨有寒气。”身强力壮的大人虽然不怕,可这一两岁的孩子最是难留,一个不小心都不成。宋慧娟把人接了回来,抱进屋,塞进薄被子里,摸了摸,小手小脚还热乎着,没进寒气。有人哄着,有人逗着,这个老来女真是实在的娇宝贝。一个月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陈明守背上包袱,自己就坐上了离家的车。陈明安带着弟弟妹妹送到村口,留在家里的宋慧娟坐在他那张床上,手放在他那床被子上轻轻抚着。人就像门檐下的燕子一样,长大了,会飞了,就不用老燕子叼着虫儿喂了,扑闪着翅膀就飞走了。打北地除草的陈庚望把大路上那姊妹几个的身影看得清楚,白色的汽车跑起来卷起一股烟,收了铲子,陈庚望沿着小路往南走。院门大敞着,这一个月最是吵闹的院子此刻却寂静无声,只有头顶的树上,有几只知了不停叫唤着。陈庚望走进堂屋,肩上扛着的铲子随手放在门后,掀开帘子,东西两屋都空无一人。随手拿起他的缸子,喝了口水,就听那小子的声音打门外传进来,“明宁,等会儿别忘了,好好哄哄娘。”这样艰巨的任务被安排给连话还说不清楚的小明宁,她也乖巧的点头答应着,说着她刚学会的“知了,知了。”三人一同走进堂屋,三颗脑袋丝毫顾不得正坐在他们面前的一家之主,东屋瞧瞧,西屋看看,连灶屋也钻了。“别找了,在那儿!”陈明安眼看着这俩还要去茅房找人,当即把人拉下,指了指最西头的那间屋子。小明宁想不了太多,迈着小步子就往那边跑,陈明安和陈明实就不能再跟过去了,每每他们有人离家,他娘从没送到村口过,最多也就是送到墙边的拐角,甚至有时连门也没踏出去。记得他们大哥头一次离家去北关,他娘跟着他们把人送出了门,剩下的就不再跟了。陈明安不解,送人回到家就问她娘,“大哥一去好几个月,您怎么不跟我们送送哩?”可她娘连手里的针线活儿都没放下,就说,“娘不是送过了?”“只送到门口?”陈明实同样不理解,“为啥不跟着往前多送送,不是能多说两句吗?”这时,她娘才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抬起了头,朝远方痴痴望着,浑身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缓缓说,“送到哪儿不是送?”这样的话陈明安明知道不是她娘心里的答案,可她也没法子再问下去了。她娘的眼眶泛了红,猛的眨了两下,也不看她,偏过头只说,“风咋进来了?”还不明白的陈明守还要再问,被她眼疾手快给捂上了嘴巴,两人也就此打闹起来。打那以后,陈明安就知道书上学的言不由衷了,她娘明明是挂念她大哥的,可她却强忍着不舍,眼睁睁看着人一步步离开。陈明安回到她的屋子里,等着她小妹妹把她娘好好的带出来。“娘!”小明宁啪嗒啪嗒的迈着小步子,边跑边喊,“娘,哄哄,哄哄!”坐在床上失神的宋慧娟立刻回过神来,再自然不过抬手擦了下眼角,回过头看她的孩子。“明宁,”宋慧娟起身,弯下腰把人牵在手里,“咋了?”“哄哄,”小明宁只能不停重复这两个字,她还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红红?”宋慧娟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外走,看见坐在树下的小圆木床上的明实搂着已经长大的小黑,便问他,“红红是个啥?”陈明实一愣,目光触及到他的小黑,转了转小脑袋,随口就胡说,“明宁是想小黑生个红红哩……”小明宁歪打正着,陈明实脑子也转得快,两人儿拉着他娘就满世界的扯起来。“娘,小黑咋不能生小狗崽儿?”娟把她换下来的衣裳拿出去,倒了盆热水,又进了东屋,打箱子里翻出一块新布,从袋子里抓一把棉花,提着针线篮子就进了屋。“先擦擦,”宋慧娟把热水浸湿的布巾递给她,瞧着她这会儿平静下来,给自己擦去身上的血迹,便坐下来给她缝起月事条来,“娘也是忙忘了,想着今年你才十四了,仔细算算虚岁也十五了,也差不多了。”这会儿陈明安也没那么害怕了,擦干净身子,垫了块布,就先坐进了被子里,此时更多的是好奇,“这还看岁数吗?”“娘那时候的姑娘家大多都十六七才来,”宋慧娟缝好布条,开始往里塞棉花,“娘想着你还得再过二年哩,早该跟你说的。”“每个月都来,时候也不长,天都有,”宋慧娟最后缝上线口,这些事情都得给她说仔细了,生怕再吓着她,“头几个月也不一定稳,等以后慢慢就稳了,今儿初五,许是等不到下个月初五还会来,到时候就用月事条垫着。”“每个月都得流血?都流到啥时候哩?”陈明安还没和身边的同学讨论过,课上也没学过。“流到啥时候?”宋慧娟顿了顿,尽力回忆起上辈子自己的情况,“大抵得五六十了,这些还不紧要,每个月见了红,那几天别碰冷水,省的进了寒气。”说着话,把手上现缝好的月事条递给她,教了一遍,等她学会,又摸了摸她的手脚,都凉的冰人,“娘给你倒点红糖沏水喝暖暖身子。”陈明安感觉很不舒服,摸着腰上骤然多的这个布条,怎么坐都不对劲。“咋了?”宋慧娟打堂屋进来,把茶缸子放到她手里,“拿着捂捂手。”“我也说不出来,”陈明安皱着小眉头,“就是难受。”“就是这样的,”宋慧娟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给她捂着,手上又扯了一块布条,开始缝起来,“腰也酸,提不起劲儿,等这几天过去就好了。”母女俩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趴在床上的小明宁自娱自乐了半天,这会儿也拽着她娘的衣摆睡着了。看了看外头的太阳,宋慧娟放下手里的棉花,把小明宁的脑袋放好,提着针线篮子起身,“到晌午了,娘早间和了面,给你做汤面条吃,成不?”“成,”陈明安也要跟着爬起来。宋慧娟把人拦下,“先歇歇,替娘看着明宁就成。”做惯了的活儿,下几口人的面,水烧开,看见人推着架子车进来,正好下面。临睡前,宋慧娟去瞧了瞧明安,人躺在床上还没睡着,给她掖了掖被子,把刚缝好的两条月事条给她放在床里头,“等会儿去茅房换一个,换下来的放小盆里。”陈明安点点头,她一时半会儿睡不下,堂屋里明实正追着小明宁跑,小黑也跟着一起闹,她想起也去不了,还好她娘坐在床边陪着她。“娘,你啥时候来的?”陈明安趴在她娘腿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