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布买来是一百二十钱,值两罐桑酒,按楼兰的物价可以换十张羊皮。李武大致估摸了下羊皮的数目,只递过一匹布,他蹲下数了数羊皮,只有十六张,其中还有三张羊皮成色不好,像是污了什么东西洗不干净。
“十张羊皮只能换一匹布。”李武抽走六张羊皮递给她。
牧民夫妻俩对视一眼,妇人将拎出来的羊腿也搭上。
“我们不要。”李武断然拒绝,他扛起另一匹布骑上骆驼,说:“主子,我们走吧。”
“行。”
商队继续走,牧民也没追赶,夫妻俩将布匹扯开,靛蓝色的布铺在草地上铺好远,够他们一家四口做两三年的新衣裳了。
初夏的风是暖的,风里充斥着青草的青涩气和泥土的腥味,不难闻,反而让人心旷神怡。
悠悠白云在天上浮动,肥美的羊群在草场上走走停停,羔羊稚嫩的叫声混着清脆悠扬的驼铃声,把这里的生活衬得诗意盎然。
“这种游牧生活好像也挺不错的。”宋娴松懈下来。
隋玉点头,她都想停下脚步在广袤的草场上睡一觉,从日出到日落,或是坐在高处的山丘上,发发呆看看景,一耗就是一天。
“二黑要是能走出龟兹城,他若是能走到这里,或许也能找个事糊个口。”张顺提起这个事。
隋玉笑笑。
“做个几天,他或许要偷主家的羊群。”小喜壮着胆子说一句。
隋玉大笑,她抚掌道:“这倒是极有可能。”
“我们回来的时候还从龟兹走是吧?到时候我们看看他过得怎么样。”宋娴开口凑热闹。
隋玉拿出羊皮卷,从龟兹通向乌孙要翻越天山,从西侧穿行山峦水涧,而从乌孙通向车师,又要从天山东侧穿行,另外车师和乌孙以北又有匈奴活动,为保安全,还是原路返回为佳。
行路半天,天色晚了,在一个靠近河流的地方,隋玉吹响哨子,商队今晚在此歇脚。
天暖了,也不用再搭毡屋,仆从将骆驼背上的货卸下来,骆驼没了负重,它们在草场上悠闲走动。
隋玉和宋娴也趁机躺在草地上,身下的牧草松软,人躺在上面像是睡在云朵上。
“这里的天好高啊。”宋娴手指夜空,又说:“这一路好累啊。”
隋玉没接话,她有些想睡觉了。
“我爹不同意我组商队出关是对的,我没那个能力。”宋娴自顾自说心里话,“行路难,跟人打交道难,做买卖难,收服人心更难。”
“得了,你闭嘴吧。”隋玉打断她的话,“说点有劲的话。”
“那我表扬你?”宋娴歪头。
“行。”隋玉笑,“你说,我听听。”
“那可太多了,别的不谈,我觉得你开的客舍太有用了,这一路要不是有相识的客商引路指点,我们要吃好多苦。”宋娴虽然是第一次出关走商,但也明白,许多商队头一次出关做生意,能保本就不错,若是将路上的辛苦钱赚回来,已是极不容易。而她跟着隋玉,出关时有客商引路,做生意有客商帮扶,除了遇狼遇沙尘暴,也没遇到打劫抢货的人,可以说是这一路皆是坦途。
隋玉望着璀璨的星空,有些得意地说:“歪打正着,最开始盖客舍没有这个想法,就想养群骆驼租给商队,只做商队的生意,没想到后来能借客商的势。”
“主子,饭煮好了。”小春红喊。
隋玉应一声,她回想一下,今早离开龟兹国后,她手下的仆从好似都改口喊她主子,而非大掌柜了。
“等你不想再走商了,还能继续做驼队的生意。”宋娴坐起来。
隋玉偏过头,认真地说:“那岂不是抢了你的生意。”
“我或许可以让从祖走商,我家那么多骆驼,卖掉一半去长安买丝绸,再全部运出关卖,一来一往,赚的钱够吃三年了。”宋娴认真琢磨,“今年我家又要添上百头小骆驼,按这个速度下去,我要养不起了。”
“卖给我。”隋玉说。
“那再好不过了。”宋娴伸手拉她起来。
隋玉坐起身,蓄劲站起来,想到小崽,她笑着唏嘘:“我家孩子还太小,也不知道他往后要做什么。”
“做什么都行,你们两口子把他的路铺平了。”
馕饼掰碎煮汤,胡椒的香味融进汤里,一碗馕饼汤下肚,隋玉还吃出了汗,发了汗,浑身都痛快了。
晚上睡在草场上,听着虫鸣,伴着骆驼的咀嚼声,所有人一夜好眠。
天不亮就动身,继续朝着远处青黑色的山峰行进。
在草场上连走六天,隋玉和宋娴带着商队走到天山脚下,山下青草绵绵,河谷水声朗朗,而插进云层深处的山顶,则是白雪覆盖。
“这是不是跟洪池岭一样?”小春红问。
隋玉也不清楚,她没来过。
哎呦,她可真是出息了,前世一个普通人,新疆没来过,地形不了解,现在徒步走过丝绸古道,看过西域古国,还要徒步翻过天山,去天山之北换取玛瑙玉石。
宋娴望着眼前连绵不断的山峦有些腿软,她心里打退堂鼓,说:“玉妹妹,我们带的绸缎和帛布不多了,不如去温宿国走一趟就回去,下次多带点货再去乌孙?不然翻山越岭走一遭,买不了多少东西,时间都耗在路上了。”
隋玉一时没说话,她隐约有些想法,下一次出关,她想去大宛和康居,大概不会绕路去乌孙。
“你们去过乌孙吗?”她问宋家的家仆。
“没去过,不过我听我爹说过。”老家仆开口,“这是无数的山峦组成的,要翻过很多座山,有河谷有断壁,山和山之间还有草场,有牧民居住。”
“那我们先翻几座山?找找牧民,我想换匹马,小马驹也行。”隋玉跟宋娴商量,“现在是四月下旬,我们走十天就返回,六月之前往回走。” ', ' ')